也就是说，现在在大爷和大娘的心目中，他是个刚坐牢出来的人。
可是因为事关机密，他又偏偏不能够解释，端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直到大娘亲手给他泡了一杯茶，喝了几口，他的尴尬才去了不少，大爷的卷烟已经换成了一个鼻烟筒，在哪里吧嗒吧嗒的抽着，一脸说不出的惆怅。
“大爷……我……我错了。”赵锋涨红着脸道，也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欺骗了可敬的大爷让他心中感到有点愧疚。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好歹你现在也长那么大了，以后好好做人，你手脚健全只要勤劳肯干，就不会饿死，听到没？”大爷面无表情的训斥道。
“我知道了！”赵锋乖巧的回道。
“行了，行了，你就别摆臭架子了，要我说，小疯子当年就没做错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提……”大娘看不过眼了，在一旁给赵锋帮腔。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爷一瞪眼打断了：“提什么提？你还嫌不够乱么？当年要不是你护着他，能有他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么？当年年纪小倒还罢了，可以落个轻判，你让他以后再犯事看看？”
大娘被哽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赵锋，则是有点愕然的看了一眼大爷。
大爷原名许景才，是一个小学教师，算起来，现在应该退休了，在赵锋的记忆中，许景才虽然为人师表看起来有点严肃，却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当年他们最顽皮的时候，老许都没有用这种口气骂过他们。
哎，看来自己的那件事对他打击有点大啊！
赵锋苦笑道：“大爷，大娘，你们别吵了，都是我不好。”
沉默中，大娘内疚又心疼的看了他一眼，可惜他低着头，没有看到。
好半晌，赵锋才缓过来道：“大娘……你们有萌萌的消息吗？”
“萌萌啊，你还记得她，嗯，那丫头命好，你离开没几年，她的家人就找到了这里把她给接走了，听说她家里做的生意很大，她走了之后，一直都有回来看我们，也有好几次要把我们接过去她家里玩，不过，这里的孩子丢不下，一直也没去成，只是三年前她跟我们说出国了，然后就没回来过，电话倒是时常有打来，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大娘叹了口气，两老膝下只有一女，对于孤儿院的孩子就跟他们亲生的一样，吃住都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偏袒过哪个，在赵锋的记忆中，两老的女儿还经常被孤儿院的孩子欺负。
许景才一哼道：“有啥不好的，国外的教育环境比国内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萌萌那么聪明的丫头，现在肯定哈佛牛津都毕业了。”
大爷这样说，可能也表示了对国内的教育制度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
大娘名叫周菊芳，以前也是老师，不过自从有了福利院之后，周菊芳就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里照顾福利院的小孩并且教他们念书写字，听了大爷的话，倒是没有反驳。
赵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那么几秒钟的愣神，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个梳着两条羊角辫，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晃悠，喊自己锋哥哥的小丫头，这些年来，小丫头给他写了不少信，但是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这些信件直到上个月才转到了他的手中，而最后一封居然是两年以前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小丫头能够有这样的际遇，自己也替她高兴，希望她的家人，能够好好的待她吧。
“对了，还有大勇，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赵锋又问起了昔日同伴。
许景才轻轻一哼道：“整天游手好闲的，在外面瞎混，不务正业！”
周菊芳幽怨的瞟了他一眼道：“好了，好了，别念叨了，他没文凭没手艺的能干啥？”
随即又转首朝赵锋和蔼一笑道：“大勇这孩子也不容易，平时不管多难，都会准时给我们孤儿院寄钱回来，逢年过节的也都没有忘记我们。”
赵锋黯然点头。
“你们聊着，我弄点吃的。”许景才面无表情的走向厨房。
等他进去后，周菊芳才坐到赵锋身边，满脸歉意道：“人老了，这脾气也变了，小疯子，你可别放在心上，在大娘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赵锋心中一热，擦了擦湿润的眸子哽咽道：“大娘，不会的，你们打我骂我都没关系。”
周菊芳心疼的拉着他的大手道：“傻孩子，你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能打你骂你，不过，以后做事真的不要那么冲动了，知道吗？”
“知道了！”
“哎，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吧？”周菊芳一脸心疼道。
“没事，大娘，都过去了！”赵锋咧了咧嘴。
可怜的大娘还不知道，他真正呆的那个地方不是监狱，那根本就是地狱。
两人寒暄间，许景才做好了饭菜端了出来，虽然菜式很简朴，但是看到那满满一锅的米饭，赵锋心里就热乎乎，大爷还没忘记他从小就奇大的饭量。
不过，许景才的一句话却哽得他差点吃不下。
“吃饱了就走吧，如今江海大发展，找个苦力活不难。”
“额——”赵锋端着碗愣住了，本来他还想回来住上十天半月的再打算，没想到却被大爷下了这么明显的逐客令，看来……大爷还是没有原谅他。
周菊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的给赵锋夹菜。
这也许是赵锋这几年吃过最温馨、又最苦涩的一餐了。
哎，看大爷这个态度，只有等以后慢慢解释了，不过，看到两老身体还算健康，倒让他放心了不少，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剧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
吃过饭之后，许景才一头钻进了房子里，留下周菊芳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殷切的嘱咐赵锋现在这个社会在外面要注意什么，小心什么……
半晌之后，周菊芳收拾完毕，许景才提着个袋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扔到赵锋前面道：“这是晒干的枣子，没事就嗑几个。”
“大爷，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些……”
赵锋犹豫道，他知道大娘大爷支撑那么大个福利院并不容易，他们小时候，偷枣几乎是唯一能够用来解馋的童年乐趣了。
“拿着吧，现在的孩子都不吃这个了！”许景才不耐烦道。
“额——”
赵锋浑浑噩噩的走出了门口，矗立半晌才茫然的回过头来，许景才根本就没出来送他，看着站住了脚步的周菊芳，心中一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大娘生受了，却难以控制的再度老泪纵横。
“走吧，孩子，要记得凡事不要冲动！”
“大娘，我记得了！”
赵锋爬了起来，擦了一把泪，随即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当赵锋的背影消失在拐弯时，周菊芳已经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哽咽呢喃：“小疯子，别怪大爷……”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许景才一脸惆怅的走了出来，安抚老伴道：“他走了还好点，留下来的话，迟早会出事。”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们？”大娘擦了把泪担忧道。
“不会的，这孩子脾气虽然暴了点，但是却不是个没良心的人。”许景才长长出了口气。
周菊芳这才止住了哭声，嘶哑着声音道：“你给了他多少钱？现在找工作也没你说的那么容易。”
“省吃俭用的话，应该能够保证的他一两个月的生活吧！”许景才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苛刻的表情消失无踪。
“那就好！”
两老蹒跚着往屋里走去，而这时候的赵锋，拖着如同灌铅般沉重的步子才走出大门。
三个二十啷当岁的少年跟他擦身而过，头前一个留着一头五颜六色的长发，大冷天的却穿个背心，外面罩着一件风衣，露出一个龙头的纹身。
三人大模大样的往里走去，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失魂落魄的赵锋也没往心里去，到路边拦了个的士去车站，打算先回江海再说。
原本他还想着回来住一段时间，好好的给二老尽尽孝的，哪知道连夜都没过，就被赶了出来。
不过，他一点也不怪许景才，老头以前是军人转业的，骨子里的思想非常传统，当他们顽皮被抓的时候，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以后你们哪个被警察抓去坐牢了，就别再认我这个大爷。”
原本一直以为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应在了自己的身上。
至于他带回来的那笔钱，原本是想留一点点自己后孝敬二老的，现在也不敢拿出来了。
刚“坐牢”出来，就拿出了这么一大笔钱，天知道二老会想歪到哪里去？
这么大年纪的人，可不一定受得了这个刺激。
哎，过几天找个人送过来给他们算了，反正江海离这里这么近，有心留意一下两老的身体状况就可以了，至于“坐牢”的事情，以后再找机会解释吧。
想通了这点，赵锋的心情稍微好过了一点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而此刻，三名少年人也来到了许景才夫妇的屋子前，一马当先那个长头发的随手把菜地边垫路的板砖抠出了板块，试了一下分量，怪笑一声，朝两老的房门狠狠的砸了过来。
“老家伙，快出来，小爷又来啦！”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