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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时代-秦汉时期 21

作者:中国通史 下载:中国通史TXT下载
    往开来的思想家,为以后的封建统治者提供了如何进行统治的理论基础。他提倡的“谴告”说,也是借神权对君权的限制。他还提出“限民名田”、“盐铁皆归民”、“去奴婢”、“薄赋敛、省徭役”等改良主张④,在当时是起了进步作用的。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董仲舒的哲学思想,特别是“三纲”与神权的结合,形成一套统治人民的精神枷锁,对历史的发展起着不良的影响。④《汉书·食货志》。

    第二节公孙弘两次应征,两任博士公孙弘(前202—前121),字季,西汉菑川国薛县(今山东滕县南)人。年轻时,当过薛县狱吏,因事免职,家贫,在海上牧猪为生。到了四十余岁才发愤求学,学习《春秋》杂说。武帝初年,下举诏贤良文学之士。那时,他年已六十,菑川国推举他以贤良应征,被任为博士,奉命出使匈奴。回朝向皇帝报告出使情况时,奏事不合旨意,武帝以为无能,遂告病回家。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武帝下诏令各郡国举荐文学之士,菑川国又推举公孙弘。于是,他又西去长安,到主管征辟的太常衙署参加对策。在这次对策中,他强调应当以儒家标榜的仁、义、礼、智为“治之本,道之用”。同时,他又把法家标榜的法、术、功利揉和到儒家标榜的仁、义、礼、智之中,认为“致利除害”是仁的重要属性,朝廷之上必须是“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又说:“法之所罚,义之所去也”;“礼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这就把法术同礼义熔为一体,强调礼义与刑赏的交替为用。此外,他还把儒家的智解释为法家所谓君主用以控御臣下的术,又把二者熔于一炉。这种揉和儒法、以仁义为表、法术为里的治术,也就是杂王霸之道。所以这篇对策,完全符合武帝的旨意。当时参加对策的儒士共有一百余人,主持征辟的太常在评议对策等第时,“弘第居下”,后来上奏皇帝,武帝把他的等第颠倒过来,“擢弘对为第一”,“拜为博士,待诏金马门”。

    阿顺君旨,位至卿相公孙弘从狱吏出身,通晓法令,后来又攻读儒书,精通儒术,故史称其“习文法吏事,而又缘饰以儒术”,所以能够以儒术饰法术,即外儒术而内法术,由此得到了武帝的赏识。此人“恢奇多闻”,有权术,善辩论,深谙人情世故,善于揣摩武帝的旨意,“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庭争”,武帝却以为“其行敦厚”,“上大悦之”。由于他深得武帝欢心,因而在仕途上一帆风顺,扶摇直上。他当了一年多博士,就超升为左内史,从比六百石升至二千石。

    公孙弘升任左内史后,更加小心谨慎,“奏事不可,不肯庭辩”,恐怕当面辩论会引起武帝的反感。他知主爵都尉汲黯以好直谏深受武帝的器重,所以在朝廷奏事时,往往先问清汲黯所奏何事,了解他的意图,等到汲黯发言后,然后推衍其说,加以发挥,武帝听后非常高兴,对于他的意见“所言皆听”,“以此日益亲贵”。他还用一种诡诈的方法来取得信任。有时同公卿大臣事先约好在上奏时采取一致的意见;但到了皇帝面前,则察颜观色,看风使舵,往往“倍(背)其约,以顺上旨”。汲黯当面指责他内怀奸诈,不讲信义。他辩解说:“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武帝深以为然,以弘忠于己,后来凡是有人揭发他的短处,武帝不仅不听,反而更加信任他。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武帝免去御史大夫张欧官职,以公孙弘代之。他当左内史不过三年,又超升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①本节主要依据于《史记·平津侯公孙弘列传》和《汉书·公孙弘传》,凡引上述资料者,不另作注。当时,武帝命唐蒙、司马相如通“西南夷”,又于东北的貊地区(今朝鲜东部)设置沧海郡,漠南战役后又于河南地筑朔方城,设立朔方郡。公孙弘数谏武帝,“以为疲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武帝命朱买臣等人在设朔方郡、筑朔方城这个问题上发出十条策问诘难之。公孙弘在十条策问中未能解答出任何一条。乃认罪道:“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愿罢西南夷、沧海而专奉朔方。”武帝许之。公孙弘平素才智过人,为什么在同朱买臣等辩论时一个问题也答不出来呢?正如韦昭所说:“以弘之才,非不能得一也,以为不可,不敢逆上耳!”①意思是,以公孙弘的辩才,不是答不出来,只是不敢说,深怕违背武帝的旨意。

    公孙弘虽为三公,但生活非常节俭,以为“人主病不能广大,人臣病不节俭”,常盖布被。汲黯对武帝说:“弘位在三公,奉(俸)禄甚多,然为布被,此诈也。”武帝以问弘。他承认汲黯所说属实。他说:“九卿与臣善者无过黯,然今日廷诘弘,诚中弘之病。夫以三公为布被,诚饰诈欲以钓名诚如汲黯言;且无汲黯忠,陛下安得闻此言。”武帝听后,“以为谦让”,更加信任他。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薛泽罢相后,武帝任公孙弘为丞相,封平津侯。弘为丞相三年,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病卒,终年八十岁。

    以儒术饰文法,适遇其时公孙弘出身贫贱,以对策称旨,武帝拔为举首,十年之间,位至卿相。

    他之所以能出贱入贵,平步青云,由于当时武帝方标榜儒术,推行外儒内法的治术,弘既“习文法吏事”,“缘饰以儒术”,深合武帝旨意;又富于才智权术,善于揣摩武帝心意,精通做官诀窍,故能“日益亲贵”,始终得到武帝宠遇,终于相位,正如《汉书》传赞中所说:“非遇其时,焉能致此位乎!”他在当御史大夫和丞相的六年中,并无多大建树。

    ①《史记·公孙弘列传·集解》注。

    第十六章卫青霍去病李广卫青、霍去病、李广,均以击匈奴有功为当时名将。而卫青、霍去病以椒房之亲特荷恩宠。

    第一节卫青以外戚入仕卫青(?—前106),字仲卿,西汉河东郡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县人,本姓郑。他的生父郑季当过平阳县吏,因为办事经常出入平阳侯曹寿家。曹寿的妻子平阳公主(原封阳信公主,下嫁曹寿后改称平阳公主)是汉武帝之姊。郑季在平阳侯家办事时,与平阳公主侍婢卫氏私通,生卫青,因从其母冒姓卫氏。在此以前,卫氏尚生有子女数人,长子长君,长女君孺,次女少儿,三女子夫,子夫的弟弟步广。他们都是卫青的同母兄姊,也都冒姓卫氏。

    卫青幼年时,曾经回到生父郑季家,从事牧羊。后来因不堪异母兄弟的歧视凌辱,又返回平阳侯家当家奴,年长,善骑射,为平阳侯府骑卒,常骑马扈从平阳公主出游。

    卫青的同母姊卫子夫为平阳侯家讴者(歌女)。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武帝出游霸上(长安东郊),还至平阳公主家。平阳公主设宴款待,讴者献歌,武帝唯独喜爱卫子夫,平阳公主“因奏子夫送入宫”①,给了武帝,年余,有身孕。武帝陈皇后母陶长公主(武帝之姑)听说卫子夫得到武帝宠幸怀了孕,很妒忌,乃使人捕了卫青。当时卫青给事建章(宫名),未知名。幸赖卫青的好友骑郎公孙敖率领壮士数人把他抢救出来。武帝闻知其事,召见卫青及其亲属,厚加赏赐,以青为建章殿侍中。不久,武帝立卫子夫为夫人(后立为皇后),擢卫青为太中大夫。

    善骑射,有将才卫青做了几年太中大夫,武帝察知其善骑射,有将才,乃改其文秩为武职,任之为将军,委以抗击匈奴的重任。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匈奴单于出兵侵扰上谷郡(今河北西北部),杀掠吏民。武帝拜卫青为车骑将军,从上谷出击,以公孙敖为骑将军,从代郡(今河北西北部、山西东北部一带)出击,以太中大大公孙贺为轻车将军,由云中郡(今内蒙河套地区东部)出击,以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从雁门郡(今山西西北部)出击。结果,公孙敖、李广两军俱为匈奴所败,公孙贺军无所得,唯独卫青所率一军追击匈奴至龙城,“斩首虏数百”,以功赐爵关内侯。

    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秋天,匈奴骑兵二万入侵扰辽西郡(今辽宁西部、河北东北部一带),杀辽西太守,虏掠二千人;又侵扰渔阳郡(今河北北部)、雁门郡。卫青奉命率骑兵三万人从雁门出击,击败匈奴,“斩首虏数千人”。第二年,匈奴又侵扰辽西、上谷、渔阳各郡。卫青率领所部从云中出击,又经云中郡至朔方郡(今内蒙河套以南伊克昭盟等地)之高阙向西扫荡追击,直至陇西郡(今甘肃西南部)。这次漠南之役,卫青所部汉军纵横数千里,击败匈奴,“捕首虏数千,畜万,走白羊楼烦王,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战后,封卫青为长平侯,食邑三千八百户。筑朔方城。

    ①本节主要取材于《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和《汉书·卫青霍去病传》。①《汉书·外戚传》。

    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匈奴右贤王多次率兵侵扰朔方城。武帝决定大举反击,命车骑将军卫青率所部三万余骑从高阙出击;同时,以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各率所部从朔方出击,皆受卫青指挥。另外,又以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各率所部从右北平郡(今辽宁西北部、河北东北部)出击。以上各军共十余万人。这次战役大败匈奴部众,右贤王率领残部数百骑远遁,“得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十百万(数十万以至百万)”。大军还至塞上,武帝“遣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立号而归”。后又加大司马之号。并封其子卫伉、卫不疑、卫登及其部将为侯。

    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春天,大将军卫青奉命从定襄郡(郡治在今内蒙和林格尔以北)出击,以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咸属大将军,“斩首数千级而还”。这年夏天,卫青又率六将军从定襄出击,“斩首虏万余人”。但苏建、赵信率所部三千余骑逢匈奴单于所部大军,接战一日,汉军寡不敌众,死伤殆尽。赵信降匈奴,唆单于远走漠北,俟汉军远征疲敝而击破之。单于听从他的计策,远走漠北。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匈奴单于远走漠北后,武帝作出决策,令大将军卫青与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骑兵五万深入漠北,以步兵数十万人随其后,另有担任运输的军马数万匹,军容甚盛。命卫青出定襄,霍去病出代郡,分两路出击。又以郎中令李广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为后将军,皆随从大将军出征。卫青率领所部出塞后,侦知单于所在,乃自率精兵出塞千余里,直抵漠北单于屯兵处,见单于正率所部结阵以待。于是,两军展开决战。卫青令汉军以兵车环结为营,而以精骑五千往袭单于营。傍晚,大风,飞沙走石,两军不相见,卫青乘势从左右两翼包围单于营。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强,估计不能取胜,遂乘六骑,“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黑,汉匈两军展开搏斗,杀伤大抵相当。卫青侦知单于逃走,发轻骑追之,自以大军随其后,一昼夜行二百余里,未擒到单于,直追至寘颜山赵信城而还。“凡斩首虏万九千级”。骠骑将军霍去病一军,从代郡、右北平郡出击,奔驰二千余里,越过大漠,大败匈奴左贤王部,斩获七万余人。合计卫霍两军斩获约九万,而汉军亦损失士卒数万、战马十一万匹。这次漠北之役,是抗击匈奴三大战役(漠南战役、河西战役、漠北战役)中最后也是最大的一次战役。经过三大战役之后,匈奴主力被歼。从此,单于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漠北战役以后,西汉以战马损失过多,又以当时正从事于消灭东南、西南割据势力,不能兼顾,不久霍去病死,“于是汉久不北击胡”。匈奴也因疲敝而数使使于汉,“将辞甘言求请和亲”。汉匈之间暂时相安无事。

    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卫青病逝,谥长平烈侯,与平阳公主合葬①,起冢象庐山,以纪念其破匈奴之功。

    卫青有三子,皆以卫青战功封侯。武帝末年,迷信巫蛊,怀疑有人诅咒他,派人搜捕巫蛊,公卿王侯因此被杀者甚多,卫皇后两女及卫伉皆被杀。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卫皇后和太子都因巫蛊受害,卫氏全家亦遭到灭①卫青尊贵之后,平阳公主改嫁于他,但早死,故卫青死后与其合葬。

    族之祸。

    仁善退谦卫青出身家奴,虽因其姊之故,得以出贱入贵,亦由其有将帅之才,所以能得到武帝的重用,能够建立战功,得到高官厚禄。他尊贵后,又能谦虚谨慎,宽厚待人,故司马迁称其“为人仁善退谦”;班固亦称“青仁,喜士,退让”,在作风上与他的外甥霍去病的恃贵而骄、不恤将士有所不同。史称:“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贵诚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以朝廷所疑,遇黯加于平日。”②这件事情说明:汲黯不以卫青地位尊贵而卑恭屈膝;卫青并不因此责怪汲黯,反而更加尊敬他,可谓谦恭待人、礼贤下士。

    但卫青在谦虚谨慎中过于小心拘谨,“以和柔自媚于上”,一味顺承武帝旨意,不敢有所谏诤;他虽然“喜士”,也能“礼贤下士”,却不能招贤荐士,苏建劝他注意这个问题,他回答说:“自魏其、武安①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霍去病也是如此。卫青、霍去病处于亲近的地位,深知武帝不满意诸侯王结交宾客,为了保全禄位,所以不敢招贤荐士。司马迁、班固认为为将之道不应如此,故在《史》、《汉》传赞中作为一个重要问题言及之。②《汉书·汲黯传》。

    ①指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

    第二节霍去病年轻为将,号称冠军霍去病(前140—前117),系卫青姊卫少儿之子。他的生父霍仲孺,河东郡平阳县(今山西临汾西南)人,当过平阳县小吏,因事常到平阳侯家,与其家侍婢卫少儿私通而生去病。不久,霍仲孺还家娶妻,生子霍光,遂与少儿断绝往来。后来少儿妹卫子夫立为皇后,少儿更嫁为詹事陈掌妻,少儿姊君孺也更嫁太仆公孙贺。数年之间,卫氏家族由贫贱平步青云,富贵无比。去病亦以皇后姊子早贵,年十八,为侍中,出入宫禁,侍从武帝,深受信任。武帝以霍去病善于骑射,令其随卫青出征。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大将军卫青从定襄(今内蒙河套东部一带)击匈奴,接受武帝诏令,任二十岁的去病为票(骠)姚校尉,以所部壮士为其部属。去病勇敢善战,率领所部轻骑兵八百人,驰驱数百里,奔袭敌营,予敌以重创,“斩捕首虏过当”,即斩获超过损失之数。论功行赏,武帝以去病为首功,封去病为冠军侯。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春天,武帝命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品秩与大将军相等。去病率领精骑万人,从陇西郡(今甘肃西部)出击,历经匈奴五王属地,转战六月,过焉支山千余里,俘获匈奴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捕斩“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王)祭天金人”。武帝下诏增封去病爵邑二千户。这年夏天,霍去病与合骑侯公孙敖率数万骑兵从北地郡(今甘肃北部、宁夏南都一带)出击,去病率领所部深入敌境二千余里,越过居延,过小月氏,直抵祁连山(在今酒泉、玉门以南的甘青边境),大败匈奴军,捕获单桓王、酋涂王,匈奴相国、都尉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匈奴军被歼灭十分之三。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河西战役。战后论功行赏,武帝增封去病爵邑五千户,并封其有功的部将鹰击司马赵破奴为从骠侯,校尉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为辉渠侯。

    这年秋天,匈奴单于怒浑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浑邪王与休屠王恐,谋降汉。武帝命令骠骑将兵往迎之。休屠王后悔,浑邪王杀之,并其众。骠骑将军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裨将见汉军,而多不欲降者,颇遁去。骠骑乃弛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诣至,“降者四万余人,号称十万。”在这次迎接匈奴浑邪王归降中,霍去病又立大功。武帝下诏表彰去病功绩,又增封其爵邑一千七百户。由此,“去病日以尊贵,比大将军矣”。不久,汉在河西地区设立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汉与西域之间的交通,从此畅通无阻。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春天,汉武帝命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大将军卫青各率五万骑兵出塞,“步兵转者踵军后又数十万人,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原先决定去病从定襄出击,与匈奴单于相当;后由俘虏口供获悉单于往东的消息,乃变更计划,令去病率领所部东出代郡(今河北西北部、山西西北部一带)。在北平郡(今河北东北部、辽宁西北部一带),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击。卫青率领所部从定襄北上后,方侦知匈奴俘虏所供情报不确,单于仍留在定襄以北地区,并未东去,于是,卫青立即度过大漠直追单于大军,与之展开激战。由霍去病率领的东路军,从代郡、右北平郡出击,②本节主要取材于《史记·卫将军骠骑将军列传》和《汉书·霍去病传》。北度大漠,奔袭二千余里,与匈奴左方(即东方)兵接战,大获全胜,俘获匈奴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①,禅于姑衍,登临翰海②,执卤(虏)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约歼灭匈奴左方兵十之二三。此战,史称漠北战役。汉武帝以为这次战役中霍去病所部斩获甚多,厚加赏赐,增封去病爵邑五千八百户,并下诏予以表彰。又封其部将路博德为邳离侯,卫山为义阳侯,复陆支为杜侯,伊即靬为众利侯(后二人为匈奴降将),李敢为关内侯。卫青因斩获不多,未蒙赏赐,其部将亦未有封侯者。又增设大司马一人,由霍去病充任,令其品秩俸禄与大将军相等。“自是之后,大将军青日退,而骠骑日益贵,举大将军故人门下多去事骠骑。”

    壮年逝世,战功卓著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霍去病病逝,年方三十三岁。武帝非常哀悼,下葬之日,令由匈奴归降将士组成的属**穿着黑甲送葬,自长安至茂陵(在长安以西,今陕西兴平县东),络绎不绝。为他建造了一座巍峨的坟墓,以纪念他在抗击匈奴战争中立下的丰功伟绩。谥号景桓侯。

    去病死后,由其子霍嬗袭冠军侯爵位。嬗后来随从武帝到泰山封禅时夭亡。去病有两孙霍云、霍山。昭帝时,云官居中郎将之职,山为奉车都尉。霍光临终,愿将国邑三千户分封霍山,汉宣帝乃封山为乐平侯;不久,又封霍云为冠阳侯。宣帝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霍云、霍山与霍光之子霍禹皆以谋反被处死,自霍去病、霍光以来显赫一时的霍氏家族终遭灭族之祸。霍去病在抗击匈奴战争中,战功卓著。“凡六出击匈奴,其四出皆以将军(按:另两出为校尉,从卫青出征),斩首虏十一万余级;浑邪王以众降数万,开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其歼敌之众,辟地之广,在同时诸将中可谓首屈一指。武帝封他为冠军侯,就是表彰其勇冠三军之意。他“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作战之先,“所将常选”,“诸宿将所将士马兵,亦不如骠骑”。这说明去病所部,是得到特殊照顾优先挑选的。临战时,他身先士卒,“常与壮骑先其大军”,“亦敢深入”。武帝常欲教之孙武兵法。他答道:“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说明他很注意在实战中运用战略战术。武帝为他修建了宅第。但是,由于他少年得志,生活优越,养成骄奢的习气,身为大将,却对部下将士漠不关心,不了解他们的疾苦。据史籍记载,他奉命出征时,武帝常调拨给他数十辆车的食物作为犒劳,但他却留着自己使用,宁肯腐烂掉,也不分给将士,“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有时,他远征塞外,粮食供应困难,士卒愁苦,他却在踢球作乐,不去抚慰。其恃贵而骄,不恤士卒,“事多类此”。《史记》、《汉书》以此来说明他的特殊作风。对于一个统率大军的将帅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的缺点。

    ①狼居胥山,当在今蒙古乌兰巴托以东。

    ②翰海,即今西伯利亚之贝加尔湖。

    第三节李广年少从戎,屡任边将李广(?—前119),西汉陇西郡成纪县(今甘肃通渭县东)人,秦始皇时大将李信之后。他的先世原居长安附近之槐里,后来迁徙成纪,世代为将,以善骑射著名当世。他和卫青、霍去病同是西汉的名将。

    李广“结发从戎”,从少年时代起就参加了抗击匈奴侵扰势力的战争。

    汉文帝十四年(公元前6年),匈奴老上单于率领骑兵十四万人大举南侵,攻朝那、萧关(朝那县属安定郡,今宁夏固原县东;萧关在朝那县境),前锋直抵离长安不远的雍县、甘泉(甘泉宫)。文帝命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内史栾布为将军,击匈奴。李广以良家于弟从军。他善于骑射,奋勇杀敌,擢升为中郎,不久,升迁为武骑常侍,常随从文帝射猎。文帝见李广格杀猛兽,勇力过人,深为叹赏,对他说:“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当高皇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景帝即位之初,李广任北地郡都尉,不久,调回京师,任骑郎将。吴楚七国之乱时,广任骁骑都尉,随太尉周亚夫与叛军激战昌邑(今山东巨野县南)城下,夺得敌军军旗,威名大震,由此知名当世,梁孝王刘武以将军印赐之。战后论功行赏,朝廷以广身为汉将,不应接受藩王官印,故未加赏赐,徙为上谷郡(在今河北北部)太守。典属国公孙昆邪谏景帝说:“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于是,乃徙广为离京师不远的上郡(今陕北一带)太守。不久,又转任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各边郡太守,“皆以力战为名”。景帝末年,李广又任上郡太守。景帝派中贵人(宫内贵官)到上郡视察李广所部的作战演习。中贵人率领骑兵数十人先行,忽遇三个匈奴人,双方交战,中贵人被射伤,随从骑兵亦多被射杀,中贵人逃回李广营中告知其事。李广认为这是三个射雕的匈奴人,乃率领骑兵一百人前去追赶,射死二人,生擒一人。正返回时,忽然望见前方有匈奴骑兵数千人挡住去路。李广的部下以敌我势力相差悬殊,惊恐异常,慌忙上马,欲疾驰回营。李广说:“我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诱之,必不敢击我。”因令兵士继续前进,进至距匈奴军营二里之处,“下马解鞍”,“以示不走”。匈奴见之,以为诱兵之计,恐中埋伏,果然不敢出击,夜半解围而去。

    号为“汉飞将军”

    武帝即位后,“以为广名将也”,从上郡太守调入为掌管宫门屯兵的卫尉。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武帝采纳王恢之计,引诱匈奴单于入塞,然后伏兵袭击之。李广奉命为骁骑将军,与护军将军韩安国等率兵十余万埋伏马邑(今山西朔县)山谷中,后来单于发觉中计,急忙出塞,广等无功而还。

    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匈奴侵扰上谷,杀掠吏民,武帝遣车骑将军卫青、骑将军公孙敖、轻车将军公孙贺、骁骑将军李广各率骑兵万人反击匈奴。李广奉命率领所部从雁门出击,遭遇匈奴大军。在众寡悬殊情况下,①本节主要取材于《史记·李将军列传》和《汉书·李广传》。

    兵败被虏。匈奴单于知道李广贤能,命令把李广押去见他。匈奴士兵因李广受伤,在两马之间套上绳索,令其卧在绳索上。走了十余里,李广装着伤重昏厥过去,察觉道旁有一骑骏马的匈奴小儿,趁其不防,腾身上马,推儿下地,取其弓箭,鞭马疾驰,南行数十里,遇见所部残军,率之入塞。匈奴遣数百骑追之,被李广射杀殆尽。回到长安,朝廷以广兵败被虏,士卒伤亡大半,论罪当斩,赎为庶人。广罢职居家时,常到蓝田(今属陕西)南山射猎,夜半归家,行经霸陵(在长安东郊,今西安市东),霸陵县尉责以不当夜行,把他拘留于霸陵亭下,广恨之。

    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匈奴侵扰辽西郡,杀辽西太守,击败韩安国所部汉军,于是,武帝起用李广为北平郡太守。临行,请调霸陵尉同去,“至军而斩之”,上书谢罪。武帝下诏表示不加追究,并勉其率军御寇,以安边陲。广守右北平数年,匈奴畏之,不敢寇边,号之为“汉飞将军”。不久,郎中令石建病死,武帝召李广回朝,命其为郎中令。

    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击匈奴。武帝以李广为后将军,与左将军公孙贺、前将军赵信、右将军苏建、中将军公孙敖、强弩将军李沮等随同大将军出征,“诸将多以军功封侯”,而李广无功,不得封侯。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汉军大举击匈奴。骠骑将军霍去病、合骑侯公孙敖从陇西出击,郎中令李广、博望侯张骞从右北平出击,结果,西线大获全胜而东线失利。东线兵力比较单薄,由李广率四千骑为前锋,张骞率万余骑随其后。广军行数百里,匈奴左贤王率四万骑围广,广所部兵士以敌我相差悬殊,非常惊恐。为稳定军心,李广命其子李敢率数十骑驰往敌营附近观察动静。李敢回报说:“胡虏易与耳。”于是,军心乃安,从容不迫地摆出环形阵势,准备迎击来犯之敌。不久,匈奴发动猛攻,矢下如雨,汉军伤亡过半,弓矢也快用完了。李广乃令将士矢无虚发。他连发数弩射死匈奴裨将数人,匈奴军队暂时向后退却。到了晚间,将士畏惧匈奴军队乘夜偷袭,惶恐不安,“而广意气自如”,“军中服其勇”。次日,正当与匈奴力战之际,张骞所率大军前来接应,匈奴军乃解围而去。在这次战役中,张骞以行军后期当斩,赎为庶人。李广虽然以少敌多,但按照汉法,以李广所部伤亡大致与杀伤敌军相当,功过相抵,未能得到赏赐。

    “数奇”而遭不公平“待遇”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武帝命卫青、霍去病分别率领大军北伐匈奴。李广多次要求参战,武帝以为他年老,弗许,考虑良久,才命其为前将军,隶属大将军卫青。卫青侦知单于所在之地,自率精兵前往,准备与单于统率的大军接战,而令李广与赵食其所部并为一军,从东道出击。东道不仅绕道,路程较远;而且所经地区水草缺少,行军困难。李广对卫青说:“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臣出东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乃今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卫青因暗中受到武帝告诫,以为“李广数奇(命运乖舛),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同时,卫青好友公孙敖因不久前战败失去侯位,亦愿让他共击匈奴单于,给予立功的机会,因而不用李广为前锋,徙其出东道。广知之,深感不平,向卫青固辞前往东道,卫青不允,李广含怒,不告而别,不得已仍与赵食其俱出东道。由于没有找到向导,迷失道路,未能度过漠北,与匈奴接战。卫青率大军与单于接战后南返,乃与李、赵两将军会合,因遣长史责问其失道情况,并令到大将军幕府对簿。李广对其部下说:“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徙广部,行回远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矣。”乃以佩刀自刭而死。他的死,引起了兵士们和百姓们的深切哀悼。李广出身行伍,以战功位至二千石,两为九卿(卫尉、郎中令),七任边郡太守,历仕文、景、武三朝,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以善骑射、有勇略、能力战著名当世。特别是他的廉洁奉公、与士卒共甘苦这种为国忘身的优良作风和爱国精神,更是难能可贵,感人至深。史称:李广为人廉洁,“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卒共之。家无余财,终不言生产事将兵,乏绝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所以他死时,“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素相识与不相识),无老壮皆为垂涕”。

    司马迁叹道:“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这是对李广质朴诚信作风无限的怀念,也是对他遭受不公平待遇以至自到深切的同情。后人所谓“李广无功缘数奇”①,实在是莫大的误会,远不如司马迁了解李广及其遭遇之深。

    汉武帝拘泥于汉法,对李广赏赐过薄,不予封侯,位不过九卿。李广曾发过牢骚:“自汉击匈奴,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妄校尉以下,材能不及中,以军功取侯者数十人。广不为后人,然终无尺寸功以得封邑者何也?”弦外之音,他本人不负于世,而武帝却亏待了他。武帝妄称李广“数奇”,而偏爱卫青、霍去病,显然是不公平的。

    李广死后,其子李敢、其孙李陵皆以勇略而参与对匈奴的战争。李敢在漠北战役中,随从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匈奴左贤王力战,夺得左贤王军旗,以功封关内侯,代其父李广为郎中令。敢怨大将军卫青刁难其父,令其饮恨而死,乃击伤之。骠骑将军霍去病怨敢击伤其舅卫青而射杀之。李陵于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深入匈奴境内作战,因寡不敌众,又被切断粮道,遂投降匈奴。这是李氏的悲剧。

    ①王维:《老将行》。

    第十七章张骞苏武张骞通西域,苏武使匈奴,均以对外特殊表现为汉名臣。

    第一节张骞通西域匈奴、大月氏和西域诸国张骞(?—前114),西汉汉中郡城固县(今陕西成固县东)人。武帝建元年间,骞为郎官。当时汉武帝正准备反击匈奴,从匈奴降人口中得知西域有大月氏国,与匈奴为敌。大月氏与乌孙原居河西地区的敦煌、祁连间。后来匈奴攻破大月氏,杀大月氏王,以其头为盛酒的饮器,月氏人被迫西迁,迁徙到西域的伊犁河流域(今新疆西北部)。匈奴又指使乌孙远攻大月氏,大月氏又被迫西迁,迁徙到妫水(今中亚阿姆河)流域,因而与匈奴积怨甚深;但却无人援助,与之共击匈奴。汉武帝听说这个消息,为了截断匈奴的右臂(西域在匈奴之右),必须联络西域诸国,特别是联络大月氏,利用它同匈奴之间的矛盾,与之夹击匈奴。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武帝下令招募出使西域、联络大月氏的使臣,张骞便以郎官的身份应募出使西域。汉代的西域,有广狭二义。广义的西域,泛指今玉门关、阳关(皆在今甘肃西北部)以西,经过天山南北,越过葱岭,直至中亚、南亚、西亚、欧洲、非洲的广大地区。狭义的西域,主要是指我国新疆天山南北、葱岭以东、玉门关、阳关以西的地方。这一地区,小国林立,号称三十六国,后来又分为五十余国,是从汉朝通向葱岭以西诸国的交通孔道。当时通往岭西诸国的道路有南北二道:南道诸国有鄯善、婼羌、且末、小宛、精绝、戎卢、拘弥、渠勒、于阗、皮山、莎车等国,皆在今昆仑山以北、塔里木河以南,由莎车(今新疆莎车)向西越过葱岭,通大月氏、大夏(今阿富汗北部)、安息(今伊朗)诸国,由此向南,可通身毒(今印度半岛)。北道诸国有疏勒、尉头、温宿、姑墨、龟兹、乌垒、渠犛、焉耆、尉犁、危须、山国等国,皆在今天山以南、塔里木河以北,由疏勒(今新疆喀什)西越葱岭,通大宛(今中亚费尔干纳一带)、康居(今中亚阿姆以东、巴尔喀什湖以西之地)、奄蔡(约在今咸海、里海一带)诸国。南北道诸国,皆在今新疆天山南路,居民大多数从事农业,也有畜牧业。天山以北,有姑师(后分为车师前国、后国),且弥东、西国,卑陆前、后国,蒲类前、后国等国。这些地方的居民大多过着游牧生活,姑师一带农业比较发达。西域三十六国人口稀少,最大的龟兹,有八万多居民,最少的只有数百人,除王以外,还设有辅国侯、左右将、骑君、都尉、译长等官职。在张骞通西域前,西域三十六国受匈奴的役属,由匈奴西边的日逐王派遣僮仆都尉进行统治,经常率领数千骑兵巡逻各地,并征收繁重的赋税。

    在西域三十六国以北,今天山北路的伊犁河流域有乌孙族。乌孙人原居河西地区,后来乌孙人在匈奴指使下远攻已迁至伊犁河流域的大月氏,大月氏又被迫西迁,乌孙人就在伊犁河流域定居下来。乌孙有人口六十余万,骑兵十八万多人,过着游牧生活,国王号称昆弥,下设相、大禄、左右大将、侯、大将、都尉、大夫、大吏、舍中大夫、骑君等官吏治理政事。乌孙原来役属于匈奴,后来逐渐强大起来,反抗匈奴的控制;同时,天山南北三十六国不堪匈奴繁重的赋税,也渴望脱离匈奴的羁绊。

    张骞出使西域①本节主要取材于《汉书·张骞传》。

    正在西域各国与匈奴之间的矛盾日趋尖锐的时候,张骞来到了西域。建元三年,张骞应募出使之后,偕同堂邑氏家的家奴甘父以及随从百余人一起从长安出发,取道陇西郡进入匈奴境内,被匈奴捕获,送到单于驻跸的地方。单于下令把张骞扣留起来。经过十余年之久,张骞已在匈奴娶妻生子;但他仍然手持汉节,不忘记他的使命。甘父原本是匈奴人,善于骑射,穷困时,依靠他射猎鸟兽来维持他们的生活。后来他们设法逃出匈奴,向西走了几十天,经过姑师(今新疆土鲁番一带)、龟兹(今新疆库车一带)等地,越过葱岭,到达大宛。大宛王早已听说汉朝的富强,渴望同汉朝通使往来,见张骞到来,非常欢迎;并问他们的去向。张骞说明自己是出使月氏的汉朝使臣,经过匈奴被拘留了十余年,现在逃出匈奴来到大宛,请求派人送到月氏,将来返回汉朝,定当厚报。大宛王深以为然,派遣向导和翻译把张骞送到康居,又由康居送到大月氏。张骞劝说大月氏东归河西地区,与汉夹击匈奴。那时,大月氏打败大夏,占领了肥沃的妫河流域,“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不愿东归。张骞居住大月氏很久,始终得不着要领,只好动身返回长安,从大月氏经南道的莎车、于阗(今新疆和田)等地东归。行经匈奴时,又被俘获,拘留了一年多,适逢单于死后匈奴发生内乱,才又同堂邑父(甘父)携带在匈奴的妻子逃出匈奴,于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回到长安。从出使到返回前后达十三年之久,初行时百余人,生还的仅他和堂邑父而已。汉武帝深为嘉奖,拜骞为太中大夫,封堂邑父为奉使君。

    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虽未达到预期的目的;但却同西域各国开始建立联系,知道了许多有关西域地区的山川、地形、物产、人口、风俗等情况,回到长安后报告汉武帝,增进了汉朝对西域情况的了解。

    经营南线的建议张骞在出使西域路经大夏时,曾经见到了蜀郡出产的蜀布和竹杖。据大夏商人说,是在大夏东南数千里外的身毒买来的。大夏位于汉的西南,身毒又在大夏东南,想必离蜀郡不远。从汉地经过匈奴或羌地到西域去,道远而又艰险,又可能被匈奴捕获,莫如从蜀地经过“西南夷”地区,穿过身毒到西域去,路程既近,又无被匈奴截获的危险。他向武帝陈说通西域之利,以为:葱岭以西的大夏、安息诸国都是大国,出产奇珍异物,当地的风俗习惯与中国大同小异,但其兵力较弱;大宛以北的大月氏、康居等国虽然兵力较强,也都“贵汉财物”,如能赠以财物,令其入朝,这样,不用动用兵力,就可使其归服,“则广地万里,重九泽,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武帝听后,“欣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蜀郡、犍为郡(今四川南部、贵州北部一带)派遣使者,从冉駹(今四川西北部茂汶一带)、筰都(今四川西部汉源一带)、邛都(今四川西昌一带)、僰道(今四川宜宾附近)四条路线出发,各行一二千里,结果没有找到通身毒之路;后来又听说西南有滇越(今云南昆明一带)可通身毒,乃派使者至滇。武帝原来就有意“通西南夷”,以费用颇大,宣告中止。这时听张骞说可从西南通西域的建议后,又重新继续经营西南。后来虽然始终未能找到从西南通西域的道路,但却起了加强经营西南地区的作用,在那里设置了许多郡县。

    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武帝以张骞曾经留居匈奴十余年,熟悉当地情况,令其为校尉随从大将军卫青出征匈奴。由于张骞熟悉地形,了解沙漠地区的水草地,使得汉军饮水“不乏”。大军凯旋之后,论功行赏,封张骞为博望侯。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以张骞为卫尉,令其与李广从右北平(今河北东北部、辽宁西北部一带)击匈奴。李广率四千余骑为先锋,张骞率万余骑殿后。由于张骞所部行军迟缓,未能按预定日期到达,以致李广所部被匈奴大军包围,伤亡较重。张骞以后期贻误戎机论罪当斩,允其赎罪,免官为民。这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大破匈奴,浑邪王降汉,河西地区归属汉朝,于是,汉与西域之间的交通遂畅通无阻。

    第二次通西域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张骞又向武帝提出再次出使西域联络乌孙东归河西地区共击匈奴的建议,说:乌孙原处于祁连山、敦煌之间,乌孙王昆莫本来臣属于匈奴,后来兵力稍强,不肯复朝事匈奴,双方发生摩擦,乌孙远徙。如今匈奴单于困于汉,而河西地区空无人,蛮夷俗尚故地,又贪财物。如果现在厚币赂乌孙,招以东居其故地,与汉结为兄弟,就可以达到断匈奴右臂的目的。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

    武帝采纳了张骞的建议,任命他为中郎将,率领随从三百人,每人给马二匹;并携带牛羊万头和价值数千万的金帛;另有持节副使多人,如道路方便,即派遣其到其他诸国通好。

    张骞这次出使西域没有受到匈奴阻拦,顺利地到达了乌孙。到了乌孙后,张骞说明来意。乌孙自以距匈奴近,大臣皆畏匈奴;距汉远,又未知其大小,不愿东归。张骞留乌孙久之,不得要领,因分遣副使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阗及其他诸国。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张骞返回长安时,乌孙派使臣携带礼物随同前来,窥视汉朝情况,看到汉朝地广人众,国势富强,回报乌孙王,遂与汉朝和亲。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经过六年之久,虽未达到劝说乌孙东归的目的,却加强了汉朝同西域各国的联系。张骞回长安后,被拜为大行,掌管各族事务。过了一年多,于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病卒。他死后一年多,所遣副使也分别回到长安,各国使臣也随同前来,纷纷与汉朝建立联系,“于是,西北诸国始通于汉矣”。促进中西的交流自从张骞通西域以后,汉朝与西域诸国的关系日趋密切,使节往来日益频繁。张骞虽已病逝,但是他的声名卓著,“诸后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于外国,外国由此信之”。自张骞以通西域致身显贵,著名中外,“其吏士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天子为其绝远,非人所乐,听其言,为备众遣之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益发使抵安息、奄蔡、犛靬(指罗马帝国之亚非部分)、条支(约在今伊拉克东南部)、身毒国”;“使者相望于道,一辈大者数百人,少者百余人”;“一岁中,使者多者十余(辈),少者五六辈,远者**岁,近者数岁而反(返)”。汉朝派往西域的使臣以及从西域到长安的使者络绎不绝。

    张骞出使西域前后十九年之久,行程数万里,途中历尽艰辛;但他以坚忍不拔的勇气和毅力,克服了重重的困难,终于完成了出使的任务。从此以后,西域天山南北各国相继归汉,横贯东西的丝绸之路亦由此开辟,这在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发展过程中和中西经济文化交流史上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二节苏武奉使匈奴苏武(?—前60),字子卿,西汉杜陵县(今陕西西安市东南)人。他的父亲苏建在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以校尉随从大将军卫青征匈奴有功,封平陵侯,曾率领兵士十余万人筑朔方城(在今内蒙乌拉特前旗南),后来升任卫尉之职。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苏建以卫尉为游击将军随从卫青出朔方郡(今内蒙河套以南地区)击匈奴,斩获颇多。第二年,大将军卫青率六将军从定襄郡(今内蒙河套以东地区)出击,苏建任右将军,会同前将军赵信率三千余骑北上,与匈奴单于所率数万大军遭遇,激战一昼夜,部下伤亡殆尽,赵信降匈奴,苏建脱身归,以失军罪论斩,允许缴纳赎金,免官为民。苏建晚年被起用为代郡太守,终于任所。苏建有三子,以次子苏武最为知名。

    苏武少年时,因其父为九卿,按照汉朝任子制的规定,他与他的兄弟们同任郎官之职。不久,升任厩中厩监。

    当时汉匈战争频繁,但双方仍通使往来不绝,观察对方情况。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匈奴先后留汉使路充国等十余人,不遣送回国;汉朝也是采取同样办法,所留匈奴使节大致与匈奴所留汉使数字相当。武帝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匈奴且鞮侯单于新立,畏惧汉朝兴兵北伐,“乃曰:‘汉天子,我丈人行也。’尽归汉使路充国等。”武帝以其态度恭顺,派苏武为中郎将,命其持节护送过去所留匈奴使者归国,并以礼物厚赠与单于,以为答谢。苏武与副使张胜(时为副中郎将)偕同随员常惠等以及卫士百余人来到匈奴,完成使命。

    杖节不亏单于准备派人护送苏武等回国,忽然发生了一桩意外的事情。原来在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汉浚稽将军、浞野侯赵破奴兵败被俘,同时被俘的还有汉官虞常和匈奴降将缑王(河西战役中随同浑邪王降汉)等。苏武等到匈奴后,缑王与虞常合谋正准备劫持单于之母阏氏归汉。虞常在汉时与张胜相知,乃以其密谋告知张胜,张胜表示支持。后来密谋泄漏,缑王等被杀,虞常被擒,供出张胜参预密谋。单于怒,欲尽杀汉使,后来听从臣下意见,命降臣卫律胁迫苏武等投降。苏武觉得屈节辱命,无颜归汉,乃引佩刀自刺。卫律大惊,急忙抱持已受重伤的苏武,召来医生治疗,“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气绝,半日复息”。苏武复苏后,常惠等把他抬回营中,“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

    苏武痊愈后,单于又派卫律前去劝降。卫律当苏武、张胜之面将虞常斩首,然后举剑击张胜,张胜请降;又举剑欲击苏武,“武不动”。卫律以威胁无效,又以利诱。他对苏武说:“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苏武痛斥卫律说:“汝为人臣子,不顾恩义,叛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汝为见。”卫律知苏武终不肯降,乃报告单于。单①本节主要取材于《汉书·苏武传》。

    于更想要他投降,将他幽禁在装粮食的空窖中,不给饮食,想迫使他投降,适逢天降雨雪,苏武饥则吞毡,渴则饮雪,数日不死。匈奴人叹为神奇,乃把他迁徙到北海(今西伯利亚贝加尔湖)上,使其牧羝羊(公羊),告诉他说:等候羝羊产乳才放他回去。苏武到北海后,无人送食,以挖掘野鼠所藏的草实作为食物,经常手持汉节牧羊;过了几年,节上旄毛脱落殆尽。

    苏武在汉时,与李陵同为侍中,平素交情颇深。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即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兵败,投降匈奴。他深知苏武为人,不敢见苏武。后来单于派了李陵前去北海劝降。李陵到了海上,置酒设乐,与苏武欢饮数日,乘间劝苏武说:“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无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又说,你的兄弟,听说皆坐事自杀;我来时太夫人(指苏武母)已不幸;你的妻子已改嫁了;还有你的两个妹妹、两女一男,今复十余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李陵劝说数日,苏武始终没有动摇。他告诉李陵,如欲逼降,愿“效死于前”。李陵见其至诚,深深叹息:“嗟乎,义士!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衿,告别苏武而去。

    完节归汉昭帝即位后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朝因遣使寻求苏武、常惠等,匈奴诈称苏武已死。后来汉使再次来到匈奴,常惠说通看守他的人,夜间往见汉使,告以苏武未死;并教使者对匈奴单于这样说:汉天子在上林苑打猎,获得一只雁,雁足上系有帛书,书上写明苏武现在某地大泽中。使者见到单于后,按照常惠所教的那一番话,责备单于不诚实。单于大为吃惊,只得承认“武等实在”。随即召见苏武及其部属常惠等人,允其归汉。除去投降匈奴和已经死去者外,随同苏武回国的仅有常惠等九人。

    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苏武一行到达阔别多年的长安。昭帝下诏令武等拜谒武帝陵园,任命武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随武出使的常惠、徐圣、赵终根等三人,皆拜为中郎,赐帛各二百匹;其余六人告老还乡,赐每人钱十万,终身免除赋役。“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西汉一代奉使不辱使命者,以苏武、张骞为最著。

    苏武归国的第二年,即昭帝元凤元年(公元前80年),左将军上官桀、骠骑将军上官安父子、御史大夫桑弘羊与昭帝兄燕王旦、昭帝姊鄂邑长公主等阴谋发动政变,废昭帝,黜霍光,立燕王为帝。政变失败后,苏武之子苏元因参预上官安密谋被处死;同时,武又与上官桀、桑弘羊友善;燕王旦又曾上书为苏武回国赏赐太薄鸣过不平,廷尉奏请逮捕苏武,霍光以武有重名,且未参预政变,不加追究,仅罢免他的官职而已。昭帝死后,“武以故二千石计谋立宣帝,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卫将军张安世荐其“明习故事,奉使不辱命”,宣帝起用他为典属国,“甚优宠之”。朝廷大臣如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平恩侯许广汉等“皆敬重武”。宣帝悯武年老,其子苏元前被处死,无人侍奉,询问苏武在匈奴时有无子女。苏武报告,在匈奴时曾与当地妇人通婚,生子名通国,因奏请宣帝准其用金帛赎回,随从汉使归国,立为后嗣。宣帝许之。后来通国随汉使回长安,任为郎官。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苏武病故,终年八十余岁。

    名垂青史苏武为人廉洁,所得赏赐皆施与亲友中贫困的人,死后,“家不余财”。宣帝甘露年间,“思股肱之美,乃图画其人于麒麟阁”。苏武归汉时,李陵为之饯别,曾说:“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后来事实证明:这一番话确非虚誉之辞。直到唐朝,各地尚有苏武庙,受到后人的瞻仰凭吊。如唐末著名诗人温庭筠《苏武庙》诗云:“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庙两茫然。云边雁断胡边月,陇上羊归塞草烟。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这首诗表达了后人对他高风亮节的无限崇敬;同时对于汉朝赏功太薄也不无遗憾。

    第十八章桑弘羊孔仅东郭咸阳桑弘羊是武帝时期的理财名臣。孔仅、东郭咸阳在武帝时期的盐铁经营上做出了一定的成绩。

    ①本章主要取材于《史记·平准书》及《汉书·武帝纪》、《食货志》等,还参考了《盐铁论》。第一节桑弘羊的时代背景及其政治经济思想桑弘羊的时代背景桑弘羊(前152—前80),西汉洛阳(在今洛阳东北)人。

    汉武帝时,由于大事兴作,巨款开支,弄得“财赂衰耗而不赡”,不仅使汉初七十年间的积蓄为之一空,“府库并虚”,而且广大农民由于繁重的赋税徭役和豪强、豪商的盘剥,日趋穷困,加上连年天灾,纷纷破产流亡。这种民穷财尽的困难局面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不仅使垂成的功业隳于一旦,还有可能使日趋尖锐的阶级矛盾更加激化,危及西汉封建统治。

    此时,豪商大贾们却“乘上之急,所卖必倍”,“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公家之急”,甚至有“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利用汉初以来“开山泽之禁”的政策,操纵冶铁、煮盐、铸钱等对国计民生有重大关系的生产部门,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对皇朝构成严重的威胁。

    面对此严峻的情势,汉武帝决心进行财政经济改革,从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起,开始重用“兴利之臣”,选用善于理财的人,任命他们主持全国财政经济工作,其中最受信任的是桑弘羊。

    桑弘羊出身于洛阳商人。洛阳处于汉朝中心地区,自春秋战国以来就已发展为著名的工商业城市。桑弘羊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又受家庭经商的影响,所以从幼年时代就开始接触工商业业务,学到工商业知识,据说他能“以心计”,而不用筹码(当时一般商人用竹制成的筹码进行运算)进行运算。武帝刚即位的那一年(公元前141年),他被召入宫廷任侍中之职,那时,他才十三岁。侍中地位亲近,“得入禁中”,经常接近天子,参预议论朝政。其中有不少人如卫青、霍光,得到皇帝赏识,升迁至高位。担任此职的,多系显官、贵戚以及当时著名的文学之士。桑弘羊以商人子弟得膺此职,而历仕达二十余年之久,说明汉武帝对他特别重视。

    桑弘羊的政治经济思想桑弘羊是具有法家思想的理财家。他强调厉行法治的重要性,主张设法奸禁。他以为:“令者,所以教民也;法者,所以督奸也。令严而民慎(惧),法设而奸禁。网疏则兽失,法疏则罪漏,罪漏则民放佚而轻犯禁。”①所以必须严刑峻法。“执法者,国之辔衔;刑罚者,国之维楫也。”②他认为汉武帝任用酷吏杜周、王温舒等以严刑峻法为治,是必要的。他说:“杜大夫(杜周)、王中尉(王温舒)之等,绳之以法,断之以刑,然后寇止奸禁。”③他对先秦法家代表人物商鞅推崇备至,说:“夫商君起布衣,自魏入秦,期年而相之,革法明教,而秦人大治。”④①《盐铁论·刑德》。

    ②《盐铁论·刑德》。

    ③《盐铁论·大论》。

    ④《盐铁论·非鞅》。

    桑弘羊虽然推崇法治,但也常称引儒书,饰以儒术。他认为“仁”与“刑”并非对立,而是交互为用,“春夏生长,利以行仁,秋冬杀藏,利以施刑”⑤。他用四时的代谢说明“仁”“刑”二者之间相互为用的关系,颇有汉武帝杂霸王之道的气味。

    桑弘羊还具有兴功利的思想。商鞅主张教耕战,实行重本(农)抑末(商)的政策。商鞅变法中规定:“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⑥桑弘羊则肯定商业活动,对于春秋战国以来以经商致富的子贡、陶朱公、白圭、猗顿都是非常赞扬的⑦,特别是他对法家先驱人物管仲重视发展工商业更是颂扬备至。他说:“《管子》云:‘有山海之货,而民不足于财者,商工不备也’”⑧又说:“《管子》曰:‘无末利则本业何出?’”①桑弘羊认为,要使国家富强,必须本末并重,“农商工师,各得所欲工不出,则农用乖;商不出,则宝货绝;农用乏,则谷不殖;宝货绝,则财用匮。”②他还认为:城市的繁荣与工商业的发展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经营工商业是积累财富的重要手段,并列举当时齐之临淄、赵之邯郸、楚之宛等“富冠海内”的名都,以说明之③。桑弘羊这种重视工商业发展的主张,就是他所说的“开本末之途”中的“开末”。

    但是,桑弘羊所要开的末,并非豪商大贾所经营的工商业,而是指在封建国家控制下的工商业。他认为,封建国家必须干预经济事务,有关国计民生的重要工商业部门必须由封建国家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对于阻挠封建国家干预经济事务的豪商大贾必须予以打击。他斥责豪商大贾为“不轨之民”,“困挠公利,而欲擅山海”。

    第二节桑弘羊的理财活动桑弘羊正式主持财政经济改革是从武帝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开始的。这年,武帝采纳大农令郑当时的建议,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三人中,桑弘羊最受信任。武帝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桑弘羊出任大农中丞。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武帝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④“领大农”,代行大农令事,“尽管天下盐铁”。从此以后的二十余年间,全国财政经济工作完全由桑弘羊负责主持。

    桑弘羊与孔仅、东郭咸阳先后在财政经济上实行了一系列改革的措施。

    算缗、告缗在御史大夫张汤的建议下和桑弘羊等的具体筹划下,西汉朝廷于元狩四⑤《盐铁论·论灾》。

    ⑥《史记·商君列传》。

    ⑦《盐铁论·贫富》。

    ⑧《盐铁论·本议》。

    ①《盐铁论·通有》。

    ②《盐铁论·本议》。

    ③《盐铁论·通有》。

    ④治粟都尉:当为搜粟都尉,为大农令下属官。

    年(公元前119年)颁布了算缗告缗令。所谓算缗,就是向工商业者和高利贷者征收财产税。所谓告缗,就是向朝廷揭发工商业者和高利贷者隐产漏税的违法行为。这既是为解决财政困难的燃眉之急,也有打击豪商的用意。“县官大空,而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于是,张汤“承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锄豪强并兼之家”①。这时,桑弘羊正“以计算用事侍中”,算缗、告缗这项政策与其不无关系。算缗、告缗令的内容,据《史记·平准书》记载:“诸贾人末作(工商业主)、贳贷(高利贷者)、买居邑稽诸物(囤积居奇者)及商以取利者(一般商人),虽无市籍(不论有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每家估计财产多少呈报政府),率缗(“丝也,以贯钱”)钱二千而一算(二千钱抽税一算,一算一百二十钱),诸作有租及铸(一般小工业者),率缗钱四千一算(四千钱抽税一百二十钱);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除了官吏和乡官三老以及北边骑士外),轺者以一算(一般人有轺车者每辆抽税一百二十钱),商贾人轺车二算(商人加倍,每辆轺车抽税二百四十钱),船五丈以上一算(五丈以上船只,每只抽税一百二十钱);匿不自占(隐瞒不报),占不悉(呈报不实),戍边一岁(罚戍边一年),没入缗钱(没收财产),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赏给揭发者以没收财产之半);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籍名田(禁止有市籍的商人及其家属占有土地)以便民,敢犯令,没入田僮(违令者,没收其田宅奴婢)。”由上可见,算缗、告缗的主要矛头是指向拥有大量资财、广占田宅奴婢的豪商大贾,这就是张汤所说的“锄豪强并兼之家”。

    算缗令颁布之后,豪商大贾们强烈反对,“富豪皆争匿财”,对这项政令采取了抵制态度;只有以经营牧羊业起家的洛阳人卜式“愿输家之半”献与政府作充实边防之用。武帝以卜式为表现好的榜样,加以表扬和奖励,“以风百姓(商贾)”,然而“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能分财助县官”。武帝乃采用告缗手段。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武帝派遣杨可主持告缗事;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重申告缗令。这时,任大农中丞的桑弘羊想是卖了力的。在告缗令贯彻实行之后,“中家(中等以上商人)大抵皆遇告”,由当时以严酷著称的御史中丞杜周负责审理全国告缗案件。凡是遇告的人很少有得到平反的。实行算缗、告缗的结果:“得民财产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宅亦如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豪商大贾受到沉重的打击,而西汉朝廷由此获得了一笔巨款收入。

    盐铁官营汉初以来“开山海之禁”,听任盐铁私营,豪商大贾和诸侯王纷纷冶铁煮盐,积蓄雄厚的经济力量,无论在政治上经济上对于西汉皇朝都是十分不利的。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御史大夫张汤秉承武帝旨意,提出了“笼天下盐铁”的建议。武帝当即采纳,任用熟悉盐铁业务的孔仅、东郭咸阳为大农丞,主管全国盐铁事务。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孔仅、东郭咸阳提出了实行盐铁官营的具体方案,规定:食盐的生产“募民自给费,因官器①《史记·酷吏·张汤列传》。

    作煮盐,官与牢盆(煮盐工具)”。这就是说,招募盐户煮盐,费用自理,由官府供给煮盐用盆;煮成后,由官府按所值给价。至于铁器的生产,则规定在产铁地区设立铁官,就地冶铸;不产铁的郡国设立小铁官,利用收集废铁冶铸。食盐和铁器一律由官府统一销售,禁止私卖私铸,规定:“敢私铸铁器、煮盐者,■左趾(用六斤重的铁镣锁在左脚上代替刖刑),没入其器物(没收私营者的生产用具和生产品)。”方案制定后,孔仅、东郭咸阳在实施过程中以权谋私利而被罢官。于是在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桑弘羊被任为搜粟都尉代领大农令事,直接管理盐铁。

    桑弘羊到任后,立即派人到各郡国进行整理,清除积弊,并扩大盐铁官营的建置,在全国各地盐铁产区设立盐官三十五处、铁官四十八处。经过整顿,盐铁的产量和销售都有了大幅度的增加。这是当时经济改革中的一项最重要的成果。

    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汉武帝采纳桑弘羊的建议,实行“酒榷”即酒类专卖。其法类似盐铁官营,由私家作坊酿造,由官府统一销售。实行之后,也起了开辟财源、增加财政收入的作用。

    改革币制汉初以来,听任郡国自由铸钱,私铸之风盛行。其结果,造成币制紊乱,铜钱大小轻重不一,劣币充斥市场。到了武帝时代,铜钱越来越轻、物价越来越贵的现象日趋严重。同时一些诸侯王和豪商大贾、豪强地主乘机利用财势操纵铸币大权,积蓄经济力量。文帝时,著名政论家贾谊曾建议禁止私铸,未蒙采纳。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在张汤的建议下和桑弘羊等的筹划下,为了“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西汉朝廷开始改革币制,发行新币。所发行的新币,一种是用白鹿皮制成的皮币,价值四十万钱,规定诸侯王觐见天子时必须用它作为献礼,实际上是强迫诸侯王捐献;另一种用银和锡的合金铸成的白金币,大者值三千钱,中者值五百钱,小者值二百钱;还新铸三铢钱,以代替过去的半两钱。规定:凡是私铸金钱者都处以死刑。但是,由于白金币比值太高,私铸者甚多;三铢钱虽发行,而旧钱未收回,币制仍然很紊乱。后来又废白金,改铸赤仄钱。不久又因赤仄钱轻而贱,人民不愿使用,宣布作废。虽有禁铸规定,由于盗铸犯法的人多达数十万人,诛不胜诛,也无法实行。

    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武帝采纳桑弘羊建议,采取废除一切旧钱,由国家统一铸造货币,彻底进行整顿:“悉禁郡国毋铸钱,专令上林三官①铸,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行。诸郡国前所铸钱皆废销之,输入其铜三官。”这种新铸的钱,称为三官钱,亦称上林钱,后世称为五铢钱。五铢钱的重量与实际重量相等,规格相同,质量较好,成本较高,使私铸者无利可图,从而杜绝了汉初以来民间私铸金钱的流弊,结束了汉初以来币制紊乱的状况。从此以后,全国货币统由政府铸造,币制归于统一。

    均输、平准①上林三官,系掌管上林苑的钟官、辨铜、均输三官,属水衡都尉。

    为了制止豪商大贾们利用贱买贵卖、囤积居奇来操纵物价,牟取暴利,并借此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在桑弘羊主管全国财政的时期,武帝采纳他的建议,实行了均输和平准。均输的设置,始于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桑弘羊任大农中丞时,先在一些地区试行。由于行之有效,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在中枢设立均输令,属于大农令,在各郡国设置均输官,负责管理均输事宜。所谓均输,就是调剂物资运输。据《史记·平准书·集解》:均输,“谓诸当所输于官者,皆令输其土地所饶,平其所在时价。官更于他处卖之,输者既便,而官有利。”这就是说,令各郡国把应当缴纳的贡赋都按照当地市价,缴纳当地出产的土特产,由各地均输官组织运输工具(其中一部分是由政府工官所制的运输工具),根据物资供需情况,或是运往京师,或是运往缺乏该项物资的地区出售。过去各地缴纳贡赋都是自备车辆或是雇商人的车辆运往京师,往往运费高于所运物资的价格;而且由于各种物资都集中京师,供过于求,而有的地方缺乏该项物资,却是供不应求,商人乘机牟取暴利。设置均输以后,既减少了人民远道贡赋的负担,以免商人从中渔利;又可使朝廷得以控制运输和贸易,从而增加了财政收入。后来又令远方各郡县“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作为贡赋,由官府就地出卖,既免运输之劳,又可调剂当地物价。

    所谓平准,就是平抑物价。过去商人经常抬高物价,特别是元鼎二年开始试行均输以后,由于政府各部门以及各地均输官争购物资,富商大贾更是乘机抬高物价,引起物价暴涨,影响政府的财政和人民的生活。元封元年(前110年),为了平抑物价,桑弘羊建议“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这就是说,在京师设立平抑物价的机构,它所需要的各类物资和车辆等器物,都由大农供应。由大农所属诸官把全国各地输纳的货物集中起来,作为资金,物价上涨时卖出,物价下跌时买入,使富商大贾无法牟取暴利,以稳定物价。

    实行均输、平准的结果,不仅打击了富商囤积居奇、投机倒把的活动,有利于稳定物价,安定人民生活;同时也开辟了财源,为西汉朝廷增加了巨额的财政收入。据《汉书·食货志》记载:实行均输、平准之后,朝廷仓库储存的粟帛有了大幅度的增加,“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郡)余谷,诸均输帛五百万匹。”武帝赏赐桑弘羊黄金二百斤,赐爵左庶长。除此,还采取过“假民公田”和移民屯垦的政策。实行告缗之后,西汉朝廷以所没收的商贾田地假与关东地区受水旱之灾而四处流亡的流民从事耕种;还把朝廷掌握的一部分园池苑囿租与贫民,解决了一部分流民和贫民的耕地问题。还招募各地流民、贫民迁往西北沼边各郡,并令戍边的兵士进行屯田,一时之间,民屯、军屯布满边野,对开发边疆、巩固边防具有重要的意义。

    理财活动的成效这次财经改革,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首先是解决了当时的财政困难,从而使正在进行中的对匈奴战争和对边疆的经营能够继续进行下去。如《汉书·食货志》所载:“汉连出兵三岁,诛羌、灭两粤,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其次,通过各项财经改革,基本上解决了汉初以来豪商大贾和地方割据势力(诸侯王、豪强地主)“擅山海之利”、垄断国家经济命脉、积蓄反叛资财和造成币制紊乱的大患,既有利国计民生,又加强了皇权。第三,实行盐铁官营、均输、平准和边疆屯田的政策,不仅是有益于当时的国计民生,而且对后世也有很大的影响。桑弘羊不但是汉武帝兴功立业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我国封建社会一位具有远大眼光的杰出的理财家。

    只开源,未节流桑弘羊虽然是一位卓越的理财家,但是他只能为武帝开辟财源,而不能使其节约开支。对于国家财政来说,只能开源而未能节流,要取得财政经济的根本好转是不可能的。当时除了封建国家的庞大开支外,武帝本人的挥霍浪费也十分惊人。武帝多年来养成豪华奢侈的积习,大修宫室,迷信方士,巡游无度,浪费掉无数的钱财。仅以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那次巡游为例,“天子北至朔方,东封泰山,巡海上,旁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余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武帝前后巡游二十余次,其挥霍浪费不可胜数。故武帝末年出现了比过去更为严重的财政危机,因而加重百姓的负担,终于激起农民起义,迫使武帝不得不转变政策,下轮台之诏,“陈既往之悔”,转而采取“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这种与民休息的政策。第三节盐铁会议与桑弘羊之死盐铁会议汉武帝对桑弘羊一直是信任的。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桑弘羊被任大司农(前一年大农令改称大司农)。天汉四年(公元前97年),桑弘羊坐子弟犯法被贬为搜粟都尉,但武帝命他代行大司农事。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武帝病逝。临终在遗诏中提升他为御史大夫,与新任命的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c、左将军上官桀“受遗诏辅少主”。

    桑弘羊对武帝末年政策上的转变不理解,因而对于霍光奉行武帝末年与民休息的政策有抵触情绪。这种在政见上的分歧充分体现在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召开的盐铁会议上。

    盐铁会议是在谏大夫杜延年的建议下召开的。《汉书·杜周附延年传》记载:“(延年)见国家承武帝奢侈师旅之后,数为大将军光言:‘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宜修孝文时政,示以俭约宽和,顺天心,悦民竟,年岁宜应。’光纳其言,举贤良,议罢酒榷盐铁,皆自延年发之。”参加盐铁会议的,有代表朝廷的丞相田(车)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等,还有来自各郡国的贤良文学之士六十余人。会议争论的焦点,集中在盐铁官营等各项财经政策、对匈奴的和战政策以及“德治”与“法治”上。

    在为汉武帝前期政策的辩解中,桑弘羊据理力争,力陈盐铁官营之不可罢。他仍然主张继续征伐匈奴,继续采取以严刑峻法为治。而贤良文学们则提出应当“劳而息之”、省除严法的意见,同武帝晚年政策的转变相吻合,也是对霍光奉行这项政策的肯定。这次盐铁会议,既肯定了武帝前期的政策,也肯定了武帝后期的政策,为霍光继续奉行武帝末年政策制造了舆论,使反对霍光现行政策的桑弘羊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霍光借桑弘羊之口驳倒了贤良文学罢盐铁之议。会议之后,霍光只是宣布罢了酒榷,而盐铁官营则继续推行下去。

    桑弘羊之死盐铁会议后的第二年,即元凤元年(公元前80年),桑弘羊参与了以上官桀父子为首的谋反事件。

    当初,昭帝年幼,由大将军霍光秉政,领尚书事,车骑将军金日c、左将军上官桀为副。不久,辅政大臣之间逐渐失和,发生了争夺权力的矛盾。上官桀父子不愿屈居霍光之下,暗中策划夺取权力,欲取霍光而代之。

    桑弘羊以功自傲,瞧不起霍光。又曾因为子弟求官被霍光拒绝而怨恨霍光。同时,由于政见上的分歧,使他在上官桀与霍光两派势力的斗争中站到了上官桀父子一边。

    上官桀父子暗中策划,“谋共杀光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燕王)旦置驿书往来相报,许立桀为王。”①他们上书诬告霍光有不臣之心,并多次在昭帝面前说霍光的坏话,没有得逞,便决定发动政变,废掉昭帝,另立新主。不料事发,上官桀父子和桑弘羊以谋反罪被判死刑,宗族也被诛灭。桑弘羊①《汉书.武五子·燕刺王传》。

    的儿子桑迁逃亡外地,不久也被捕获处死。

    桑弘羊评论桑弘羊是辅佐汉武帝建立功业的能臣,也是我国封建社会一位杰出的理财家。他所提出的“开本末之途”这种农业与手工业并重的经济思想,在我国古代经济思想史上独树一帜,可谓具有卓识。他所筹划、主持的各项财政经济改革措施,不但在汉武帝完成其巩固统一、加强集权的功业中立下了大功;而且对后世也有重大的影响。比如王安石变法中的均输法、市易法就是脱胎于桑弘羊设置的均输、平准;历代以来实行的专卖政策也是出自他的盐铁官营之法。所以他是我国封建社会一位有深远影响的历史人物。

    第四节孔仅东郭咸阳孔仅,西汉南阳(今河南南阳)人,是资财累千金的大冶铁商。东郭咸阳,西汉齐人,是资产累千金的大盐商。他们对于盐铁生产有丰富的经验,又在兴功利上有所建议,得到武帝赏识,故提拔为大农丞,委以主管全国盐铁的重任。从元狩三年至元鼎六年(公元前12O—前111年)的十年间,他们跟桑弘羊一起,共同主持进行了财经改革的工作。

    武帝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孔仅、东郭咸阳领盐铁事,他们“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韦昭云:少府,天子私所给赐经用也。公用属大司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并于元狩六年制订了盐铁官营方案(见本章第二节)。武帝命孔仅、东郭咸阳驰赴各郡国贯彻执行。

    孔仅、东郭咸阳在建立盐铁管理机构时,安插一些经营盐铁的大商人担任各地盐官、铁官。这些人虽熟悉盐铁业务,但多利用职权营私舞弊,不仅制品质量低劣,而且还任意抬高价格,因而影响了盐铁的生产和销售,行之数年,流弊日趋严重,破坏了盐铁官营的声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孔仅、东郭咸阳被罢官。

    第十九章张汤杜周张汤、杜周,世称“酷吏”,而廉、贪不同。如从封建**主义体制的建立来说,二人都是武帝时期有功的名臣。

    第一节张汤少有狱吏之才张汤(?—前115),西汉京兆杜陵县(在今西安市东南)人。少有吏才,精通刑律。幼年时,父为长安县丞,因事外出,命汤守家,回家后,发现肉被鼠盗食,大怒,责打汤。汤乃挖掘鼠洞,捕得盗肉的鼠和吃剩的肉。他把鼠放在堂下,像审问囚犯那样加以审讯。审讯程序从传讯到定案非常完备,然后取鼠与肉结案定罪,按刑律将鼠处以磔刑。他的父亲把判决书取来观看,文辞非常周详而准确,同老狱吏一样,感到非常惊异,以其有狱吏之才,命他学习刑律。其父死后,张汤为长安县吏,做了很久。

    田胜(武帝母王太后的弟弟)为九卿时,因罪关押长安狱中,“汤倾身事之”,对他关怀备至。田胜出狱后,被始立的武帝封为周阴侯,同张汤结为至交,引其拜见当时的权贵人物。宁成出任内史时,用汤为内史掾,以其能干,向丞相府推荐,得以调任茂陵尉,掌管为武帝预建陵墓事宜。

    武安侯田蚡为丞相时,征辟张汤为丞相史(丞相府幕僚),不久,又向皇帝推荐他,任为侍御史,办理案件。在治陈皇后巫蛊狱中,深究党羽,受株连而死者三百余人。武帝以其能干,迁升为太中大夫。他与赵禹共定律令,条文严刻,特别是对现职官吏尤严。

    执法深苛不久,武帝以张汤明法令,擢其为掌管全国刑狱的廷尉,赵禹迁为掌山海池泽税的少府,皆居九卿之位。两人交谊虽深,而志趣不同。赵禹为人廉洁奉公,性情倨傲,“务在绝知交宾客之请”,孤立独行。张汤则多权术,“舞智以御人”,起初为小吏时,与世沉浮,以势利相交,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当时武帝方提倡儒术,重用文学之士。“汤决大狱,欲傅(附会)古义”,乃从博士弟子中选拔学习《尚书》、《春秋》的人为廷尉史(廷尉属官),使其按照古义来解决疑难狱案。在上奏前,先向皇帝说明原由。凡是皇帝同意的,即以板书之,制为律令,作为断狱的依据,用以宣扬皇上的聪明善断。如果所奏不合皇上旨意,汤即主动承担责任,引过谢罪,而不推过于贤能的属吏。这样,即使所议有错,甚至有罪,也能得到皇上的谅解而免于罪。如果所奏事得到皇上的嘉奖,他就奏禀皇上说:所奏事非我所能知,这是属官某人的意见。“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

    在判断刑事案件中,如果此人是皇上想要治罪的,就将此案交给断狱严刻的属官去办;反之,如果案中此人是皇上想要释放或从轻发落的,就将此案交给断狱轻平的属官去办。他所想要治罪的,即使是有权势的豪强,必定“舞文巧诋”,引用严刻的法令条文,多方罗致其罪;他所想要开释的,即使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虽然具文上奏,按律应当治罪,他却常在皇上面前为之开脱,往往得到从轻发落或无罪开释。

    张汤当大官后,注意修身之道;结交宾客,供给饮食;对于故人子弟做官吏的以及贫穷的亲族都加以照顾厚待。拜访公卿大臣,他不避寒暑,非常①本节主要取材于《史记·酷吏·张汤列传》和《汉书·张汤传》。

    殷勤。所以张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却得到这样的声誉。许多执法严刻的官吏都乐为之用,多成为爪牙使用的,“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公孙弘“数称其美”。他治理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谋反案件,都从严追究党羽,受株连者很多。与淮南王案件有牵连的严助、伍被,武帝以严助是素来亲信的臣僚,伍被曾劝说淮南王尊重朝廷,“欲释之”。张汤争辩说,伍被本来为造反出谋划策,严助本是亲幸之臣,乃私交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武帝从其议。“其治狱所巧排大臣,自以为功,多此类。”由于武帝推行外儒内法的治术,需要依靠张汤等人为之推波助澜;张汤也能迎合武帝旨意,虽用法严刻,亦附会儒术,礼遇文学之士,“由是益专任”。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武帝任命张汤为御史大夫。十余年间,由小吏升迁到三公。建议兴利张汤任御史大夫后,由于当时匈奴浑邪王降汉,赏赐甚多;大举出击匈奴,军费开支浩大;加之以关东地区连年水旱,流民需要安置、供给,因而国库空虚,财政困难。张汤秉承武帝旨意,想出了一套财政改革的办法,统一币制,“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锄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针对当时财用不足情况,每上朝奏事,他都议论如何解决财政困难问题,往往谈论到傍晚,皇帝因有兴趣而忘了吃饭。当时的丞相碌碌无能,无所建白,充位而已,“天下事皆决于汤”,百姓骚动不安。虽然在财政经济上作了一些改革,但国家获利不多。因为“奸吏并侵渔”,营私舞弊,于是“痛绝以罪”。由是受到众人怨恨,“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于汤”。但武帝对他仍然言听计从,倚之如左右手。他尝有病,武帝亲临其家探病,“其隆贵如此”。

    当时,武帝对匈奴大事征伐,匈奴请求和亲。武帝命群臣议论可否。博士狄山以为“和亲便”。武帝问其所以然。狄山列举高、惠、文、景之世采取和亲政策,“天下富实”,“今日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武帝问汤,汤说:“此愚儒无知。”显然是支持武帝兴功的态度。狄山反唇相讥,攻击张汤为“诈忠”。武帝怒形于色,问:“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狄山答:“不能。”又问:“居一县如何?”对曰:“不能。”复问:“居一障间如何?”狄山自度辩穷,必定下吏处治,只好答道:“能。”乃遣狄山乘障,过了一个多月,匈奴斩了狄山的头而去。自此以后,群臣震恐。

    招怨致祸田甲,原是张汤当小吏时的朋友。他见汤权势太盛,指责其过失,告诫之。张汤当了七年御史大夫,果然遭到杀身之祸。

    御史中丞李文同张汤原来有矛盾,在张汤部下,想要从文书中寻找其错误以中伤之。汤所亲信的廷尉史鲁谒居知道张汤心中不满,乃使人上书告发李文奸事,武帝令汤审讯,汤挟怨判文死罪。他本来知道这是鲁谒居令人告发的。当武帝问起上告变事缘何而起之时,汤假装吃惊说:“此殆文故人怨之。”鲁谒居因病卧床不起,汤往探病,为其摩足。赵王因为张汤和鲁谒居曾经排挤过他,心怀怨恨,探知汤为谒居摩足,乃上书告发张汤为谒居摩足,“疑与为大奸”。武帝令廷尉追究其事,谒居病死,事情牵连其弟,其弟被囚禁于官狱。张汤曾来此狱,发现谒居弟被囚,想要暗中营救他,而表面上假装不予理睬。谒居弟不理解汤的用意,心中怨恨,便使人告发张汤同谒居合谋陷害李文之事。武帝令御史中丞减宣审讯这件事情。减宣与张汤不和,严加追究,尚未上奏,适逢有盗贼发掘埋在文帝陵园内的瘗钱,丞相青翟在上朝时与张汤约定在朝见天子时同时谢罪。到了天子面前,汤以为巡查陵园是丞相职责,与他无关,因而不肯谢罪。丞相谢罪后,武帝令御史追查此事,汤欲告丞相知道陵园事而不揭发,纵容盗贼,丞相听说,非常恐惧。

    三位长史①朱买臣、王朝和边通过去都曾当过二千石的官,也都是因事贬官为丞相府长史。他们当二千石时,张汤还在当小吏。张汤曾多次以御史大夫代行丞相事,他知三长史原来都是贵官,故意凌辱他们,以部下僚属之礼待之,因此三长史都怨恨他。他们对丞相说,“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因派狱吏捕捉、审讯与汤有关系的田信等人,令其供认与张汤勾结、汤欲奏请的事,信常先知消息,以囤积居奇致富,与汤均分。武帝听说此事,问张汤:“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既未申辩,也不谢罪。减宣又奏汤与谒居合谋事。武帝以为汤怀奸欺君,派遣使臣责问汤,汤自陈无此事,不服。武帝乃令赵禹责汤。赵禹对他说:“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意思是,你杀人甚多,现在应该明白自己审处。张汤乃上书皇帝,指出:“然谋陷汤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汤居官廉洁,死后家产所值不过五百金,皆得之于赏赐,别无其他产业。他的子弟准备厚葬,他的母亲说:“汤为天子大臣,被恶名而死,何厚葬为!”乃以牛车送葬,有棺而无椁。后来武帝尽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武帝对张汤之死深为惋惜,对其子张安世多加照顾,擢升其官;昭宣时竟至拜相封侯。

    ①《汉书·百官公卿表》上:“丞相有两长史,秩千石。”

    第二节杜周执法以“当时为是”

    汉武帝时代,以执法严刻著称的,除张汤外,还有杜周、赵禹、王温舒、义纵、减宣等人,其中杜周尤为突出。

    杜周(?—前95),字长孺,西汉南阳郡杜衍县(在今河南南阳市西南)人,出身小吏,甚有能名。义纵任南阳太守时,“以为爪牙”,推荐他为廷尉史(廷尉属官)。他为张汤服务,汤称赞之,官至御史。受命查办沿边郡县因匈奴侵扰而损失的人畜、甲兵、仓廪问题。他在查办过程中,严格追究造成损失的责任,很多人因此被判死罪。由于他执法严峻,奏事称旨,因而得到武帝的赏识,加以重用,同减宣更替任御史中丞十余年。

    杜周平素沉默寡言,老成持重,外宽柔而内深刻,史称“内深刺骨”,比起当时以严酷著称的其他一些“酷吏”,执法尤为严酷。当上廷尉之后,“其治大放(仿)张汤而善候伺”,即善于揣摩武帝的旨意,“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以便开释。有人责备他说:“君为天下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这是批评杜周办案,不以法律条文为准绳,而以皇帝的意旨为转移。他回答说:“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意思是,所谓法律,就是以皇帝意旨为准。

    诏狱的增加武帝后期,用刑益严。杜周任廷尉时,秉承武帝旨意,极严刻之能事。

    每年二千石以上官吏(指相当于郡守、九卿以上的官吏)因罪下狱的,前后达一百余人;加上各郡太守和丞相府、御史大夫府交付廷尉审讯的案件,每年不下一千余起。每一起案件所牵连的人数,大的案件达到数百人,小的案件也有数十人。办案奔跑的路程,近者数百里,远者数千里。案件既多,狱吏无法一一地详细审问,只得按照所告事实引用法令条文判罪,有不服的,便采取严刑拷打、逼取供状的办法来定案。于是,听说官府要逮捕的人,都吓得逃亡藏匿。有的案件拖延十余年之久尚未结案。当时告状的多给别人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牵连到很多人,廷尉及京师官府所属的监狱所捕的人多至六七万人;加上执法官吏任意株连,有时多达十余万人。武帝所任用的官僚,则以其只是“诋严”而碌碌无能,以致“官事寖以耗废”。对杜周则少有肯定,讥刺其“从谀”,专以秉承上意邀功,猎取高位。

    杜周任廷尉数年,中间因事罢官,后又当上了掌管京师治安的执金吾①,以“逐捕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升任御史大夫,太始二年(公元前95年)病死。杜周为官大抵仿效张汤,但远不如张汤廉洁。张汤为廷尉、御史大夫十余年,临终家产“不过五百金”。杜周初为廷史,只有一匹装备不齐的马,为廷尉、御史大夫十余年,“家资累巨万矣”。杜周子孙相继为高官,终西汉之世,簪缨不绝。

    ①本节主要取材于《史记·酷吏·杜周列传》和《汉书·杜周传》。

    ①《汉书·百官公卿表》:“中尉,掌徼循京师”,“武帝太初元年更名执金吾”,为九卿之一。第二十章司马相如司马迁司马相如和司马迁,是汉武帝时期的大文学家。司马迁还是当时的大历史学家,大天文学家。

    第一节司马相如及其文学成就司马相如的早年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四川成都市)人②。少时好读书、击剑。因慕蔺相如的为人,自名相如。大约生于汉文帝初年。景帝元年(公元前156年),相如年在二十,“以訾为郎③,为武骑常侍,侍卫景帝。这个职位(秩六百石)对能文能武、年轻的司马相如是合适的,但他并不乐意。景帝七年(公元前150年),梁王入朝,随从人员有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等辞赋家。景帝不好辞赋,对他们并没有注意,而司马相如见到他们却很喜欢。司马相如托病辞去侍卫的职务,而以游士的身份,作梁国的宾客。梁王令司马相如与诸先生同游共处。他已有辞赋的修养,又与众多的辞赋家相处,他的创作**和才能自然地增长起来。过了几年,他写了一篇《子虚赋》,盛言齐楚两国国王奢侈田猎状况,借以讽谏梁王。又有《美人赋》,写司马相如与梁王对话,言己不好色之经历,以讽谏梁王。

    景帝中元六年(公元前144年)梁王卒,游士们多散去,司马相如亦回成都。这时他已三十多岁,家居贫穷,无以为生,跟十多年前很不同了。司马相如应友人临邛(四川邛啵┫亓钔跫??星巴?仝觯??鲆欢斡肓仝龈蝗俗客跛锕雅?木?陌?楣适隆N木?贡枷嗳纾?嗳缬胫?酃槌啥肌W客跛锎笈??桓?木??啤N木?胂嗳缤?仝隹?频辍N木?艟疲?嗳缬肱?疽黄穑?党の?梗?鲈邮隆W客跛镂胖?晕?埽?坏靡选胺钟栉木?装偃耍??偻颍?捌浼奘币卤徊莆铩N木?擞胂嗳绻槌啥迹?蛱镎???蝗恕!本暗勰┠辏ü???41年),司马相如已年近四十,虽有名气,仍在成都赋闲。新到任的蜀都太守文翁,“见蜀地辟陋,有蛮夷风乃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张叔等十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或学律令”①。但这个小组里面,不可能有司马相如。

    武帝好辞赋。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即位后,即以安车蒲轮征召著名的老年辞赋家枚乘来长安,枚乘奉诏成行,可惜在路上逝世了。

    武帝偶读《子虚赋》并以为好,以“独不得与此人同时”为恨,经过狗监蜀人杨得意的介绍,便召来司马相如。相如见武帝后。承认自己是《子虚赋》的作者,并说:“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那就是《上林赋》。武帝又加称赞,并赐给相如笔札,任相如为郎。《子虚》、《上林》都是大赋,是司马相如对辞赋的开拓和独创,表现了一代汉赋的新风貌。

    武帝即位后,通过各种形式,选用人材。在宫廷内,即在自己的身边,也聚集不少人物,以备使用。其中尤亲幸者,有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①司马相如的材料,见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和《汉书·司马相如传》者,不另作注。②《史记》、《汉书》传俱未叙述司马相如家世,其家为蜀郡本土人,或迁自“秦晋一带”?近人王瑶持后说,参看其《读史记司马相如传》,载《中国文学论丛》。

    ③《汉书·景帝纪》后元二年(公元前142年)五月诏曰:“今訾算十以上乃得官,廉士算不必众。”又曰:“訾算四得官,亡令廉士久失职,贪夫长利。”注:应劭曰:“十算,十万也。”又《汉书·文帝纪·赞》曰:“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产。’”注:师古曰:中谓不富不贫。”据此,景帝初年司马相如“以訾为郎”,则其时为中民之家,有赀在中算以上,其家尚不贫。

    ①《汉书·循吏·文翁传》。

    寿王、司马相如。但武帝对待他们也有不同。相如常托病不出,逃避外事。东方朔、枚皋,态度滑稽,说话无根据,武帝视他们如俳优。“唯助与寿王见任用,而助最先进”①,在这班内廷人物中,严助选用最早,为中大夫,即在建元元、二年间。司马相如为郎,当在此后不久。

    司马相如为郎后,常怕事避事,并不积极争取任职,只以辞赋之长侍从武帝。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武帝始改换服装,在长安城西南一带地方游行打猎,吾丘寿王为之规划区域界线,扩大上林苑,为天子游猎行乐之地。司马相如曾从武帝到长杨宫打猎,武帝年富力强,好登临险阻,亲自追逐野兽,相如上疏劝戒,以为这里有危险,应避免不测之祸,“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这《谏猎书》是短篇散文。武帝赞赏他的谏言。回来过宜春宫,这里有秦二世墓地,相如又作《哀二世赋》,是短赋,哀二世之行失,实藉以讽谏武帝应留意自己的行动。于此可见相如侍从武帝所尽力的一斑。大约不外文字讽谏。

    出使巴蜀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武帝听从番阳(江西波阳县)令唐蒙的建议,南通夜郎,以便由水道出奇计取南越。任命唐蒙为中郎将,并准许他带领巴蜀民千人前往。唐蒙到了巴蜀,除得到千人自随外,还发动一万多巴蜀民转运粮食,违抗者即以军情制裁。巴蜀民大为惊恐,或逃亡或自杀。武帝恐怕巴蜀民变,就命司马相如去责备唐蒙,并向民众解释,说这不是朝廷的意思。司马相如在他的文告《喻巴蜀檄》里,一面说唐蒙“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一面又说“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司马相如这篇文告,真正代表了武帝蒙蔽人民的立场。实际上唐蒙这时已由巴郡的符关(四川合江县西)进入夜郎,会见了夜郎侯多同,并和多同达成协议,使夜郎归附汉朝。唐蒙回长安报告后,武帝就在那里建立了犍为郡。

    这时西南夷的邛、筰等的君长,知道南夷与汉朝交往,得汉财物赏赐,很有好处,因而也表示愿意归汉,请求汉朝派遣官吏治理。武帝就此事问司马相如。相如说:“邛、筰、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武帝认为这话有理,就任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全权代表汉朝去通好。又派了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三个副使。他们乘坐四匹马拉的传车,急奔蜀郡,很快就到了蜀郡治所成都,和夷人谈判,并用巴蜀地方官吏赠送的货币财物以安慰他们。这里是司马相如的故乡,蜀都太守以下都出城欢迎,县令背着弩矢走在前面开路,蜀郡地方人民引以为荣。卓王孙和临邛的一些豪绅都通过司马相如的家人献牛酒以结交友好。卓王孙不胜叹惜,以为把女儿嫁给司马相如太晚了,因而又分与女儿文君财物,和给男儿的一样多。司马相如和西南夷谈判很成功,“邛、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司马相如回朝报告,武帝颇为高兴,就在西南夷置一个都尉,十多个县,附隶蜀郡。

    但是事情还有些曲折。司马相如奉命出使的时候,蜀郡父老曾表示不赞成,以为西夷地方没有用。朝廷上大臣也以为蜀郡父老的意见对。相如当时①《汉书·严助传》。

    也想进言劝止。但此事原是他建议起来的,因此又不敢进言。于是设辞为文,借蜀父老的口,而已责问辩论,一面暗示天子,一面又宣明自己奉使的动向,令百姓知道这原是天子的意图。此文即《难蜀父老》,作于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

    不久有人上书告发相如使蜀时受贿,遂失官家居。他的家在茂陵,是武帝于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建造的自己的陵园,并改为一个县。这也是皇家新的游苑别墅,是武帝集中“豪杰”及“乱众之民”的禁区。相如为郎后,侍从武帝,大概就住在这里。

    司马相如失官家居一多年,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武帝复召他为郎。从郎官到郎官,十多年来,司马相如官未有进,他已五十多岁,不年轻了。这时公孙弘、张汤逐渐得势而为高官,他们都善于体会武帝意旨出言行事,加强汉朝的**统治,自皇亲国戚至平民百姓,一批一批地被杀。在这种政治环境下,司马相如仍从武帝,只是备员而已。他与卓氏婚,家有余财。有“消渴疾”,常称疾闲居,以为文著书自娱。

    乐府工作和孝文园令汉初已有草创的乐府(音乐歌舞机关),主其事者为夏侯宽。到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武帝定立祭祀天地(郊祀)的礼仪,由于制礼作乐的需要,正式成立乐府,扩大其组织,充实其内容。一方面命使者采集南北各地方曲调歌谣到乐府里来诵读歌唱,一方面又选派他身边的辞赋文人为乐府制作歌诗以备合乐歌唱,司马相如就是其中著名的一员。他没有具体的官职,为乐府制作一些诗歌是可能而合适的。武帝以宦者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总领其事。他精于音律,能创作新声变曲,为武帝所喜爱。司马相如为乐府偶然制作几首歌诗①,实际地位和生活并没改变,还是很清闲的。

    后来,司马相如由郎官转为孝文园令,就是掌管孝文皇帝的陵墓事务。

    由汉宫武帝身边出来,主管祖宗陵墓,更清闲了。但他专业始终不离辞赋。他见武帝又好讲神仙之道,就对武帝说:“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相传神仙都居山泽间,形容清瘦,这不是帝王应有的仙意,于是写成《大人赋》。相如奉献了《大人赋》,武帝大为喜悦,读了《大人赋》好像自己飘飘然飞上了青云,遨游于天地之间而成神仙了。本来他的意思是要劝止武帝不要好神仙,结果反而使武帝感到神仙之乐,更好讲神仙之道了。

    又后来,相如因病辞去孝文园令,得到武帝的允许。于是他家居茂陵养病。相如的病一天天重了,武帝要人到他家去取书,并说若不去取,后来遗失很可惜。于是就命所忠这人前往相如家取书。所忠到后,相如已死,家中无书。问其妻文君,文君说:“长卿家中从来没有书,他常常著书,常常被人取去,所以家中没有书。长卿在死前,曾为一卷书,说:‘如有使者来取书,即以此卷进献。’此外没有别的书了。”此卷遗书,讲的是帝王封禅事,正合武帝的意。所忠奉上相如的封禅书,武帝大为惊奇。相如死于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终年六十左右。

    ①《汉书·礼乐志》载《郊祀歌》十九章,非一时一人之作。其中《朝陇首》十七,元狩元年行幸雍获白麟作,《天马》十(其一)元狩三年马生渥洼水中作,可能出于司马相如之手。杰出的文学家司马相如是西汉杰出的文学家。他的作品有诗歌、散文和辞赋,而以辞赋为大宗。他仕宦于景帝及武帝前期约四十年,终不得意,“盖雄于文者,常桀骛不欲迎雄主之意,故遇合常不及凡文人”①这一方面的原因是可能有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文人的社会地位还很低,武帝从政治需要出发,重视建功立业实际有用的文人,而不仅仅以文辞取士。而相如一生恰恰只以辞赋擅长。

    汉武帝时代,以屈原赋为典型的骚体赋,犹兴盛一时。司马相如亦常作这类赋,如《大人赋》等。而相如“不师故辙,自摅妙才”,独创一格,则是他的宏篇巨制如《子虚赋》、《上林赋》。它们的特征,以子虚说“云梦之事”为例: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岩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瑉琨珸,瑊玏玄厉,碝石武夫。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射干,穹穷昌蒲,江离糜芜,诸蔗猼且。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案衍坛曼,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葴■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藕菰芦,菴闾轩芋,众物居之,不可胜图。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巨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瑇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巨树,楩柟豫章,桂椒木兰,檗离朱杨,栌梨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则有赤猨蠷蝚,■雏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豻,兕象野犀穷奇獌狿。这可见其夸张实事,全面铺叙,连类并举,侈陈物象,句式整齐,文辞华丽。它们是从散文变来、名副其实的辞赋。其源应溯于春秋时代的行人之辞与战国时代的纵横家之辞。司马相如《答盛擥问作赋》:“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览人物。”他的大赋,实欲纵横悉陈,网罗一切,表现了广泛富丽的气格,是汉赋发展新的里程碑,有划时代的意义。它们是汉武帝时代的政治经济由文景无为而治走上强大繁荣在文学上的反映。他的散文《上谏猎书》、《喻巴蜀檄》、《难蜀父老》等,亦表现了气格雄伟、说理畅达的特点。相如有文字著作《凡将篇》,可见其文章特别是大赋以辞藻繁富著称,决非得之朝夕,而是有其深厚的素养的。

    “然相如亦作短赋,则繁丽之词较少,如《哀二世赋》、《长门赋》。”他的突出成就,在于大赋。扬雄《校猎赋》、《长杨赋》,班固《两都赋》,张衡《二京赋》等大赋,都是受了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的影响。明王世贞评之曰:“《子虚》、《上林》,材极富,辞极丽,而运笔极古雅,精神极流动,意极高,所以不可及也。长沙(指贾谊)有其意而无其材,班(固)、张(衡)、潘(岳)有其材而无其笔,子云(扬雄)有其笔而不得其精神流动处。”①可见司马相如的大赋,实一代汉赋之冠。他不愧为西汉的大文学家之一。

    ①鲁迅:《汉文学史纲要》十。

    ①《艺苑巵言》卷二。

    第二节司马迁的早年家世、青少年时期司马迁②,字子长③。汉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④,生于左冯翊夏阳县的一个农村(今陕西韩城县南芝川镇)。这个地方,东临奔腾怒吼的黄河,北有横跨黄河的龙门山。

    司马迁出身于中下层官吏家庭。高祖司马昌,当秦始皇时,作主铁官。

    曾祖司马无泽,在汉初作长安的一个“市长”。祖司马喜,没有作官,而有第九等爵位,为五大夫。他的家庭在汉文帝时可能是所谓“中人之家”,以农业、畜牧致富,因而能够出粟买爵。司马迁说自己“耕牧河山之阳”,不一定就是亲自参加耕牧。

    父司马谈,在汉武帝建元年间(公元前140—前135年)作了太史令,通称太史公。这是史官,汉武帝新恢复的一种古官。官位不高,职权不大,主官天时星历、祭祀礼仪、搜罗并保管典籍文献。这是史官的传统。

    史官掌握文化知识,是历史上出现最早的一种官。从殷周到春秋战国,史官的职权、地位逐渐降低,但他们的政治地位从来没有改变。他们的职掌,历代相传,最重要的是为王家记言记事。在殷周时代,他们记录的是王室的言和事。在春秋战国时代,他们记录的范围扩大到各国统治者及其卿大夫的言和事。但到武帝时,太史令并没有这项职掌,司马谈自觉地按照古代史官传统,准备要为新兴的封建统治阶级记言记事。他在大约三十年(公元前140~前111年)的太史令职守上,在“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的便利条件下,不仅有论述历史的志愿和计划,而且很可能已开始了部分的撰述工作。司马谈到长安作官以后,司马迁自然地随着父亲到长安,有了更多的学习机会。司马迁自说“年十岁则诵古文”,当是到了长安以后的事情。所谓“古文”,就是用古代文字写的典籍。汉初传习的古书,许多是用汉代通俗应用的隶书即所谓“今文”写的,也有先秦保存下来的,用古文写的。司马迁十岁时所诵的“古文”,就是指某些用古文写的书,不是专指某一种书。由此可见,司马迁很早就有古文的修养。

    司马迁于元光、元朔之际,约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公元前129—前128年),曾亲受董仲舒的《春秋》和孔安国的古文《尚书》。董仲舒的《春秋》学说和孔安国的《尚书》学说,对年轻的司马迁都有影响。

    还在司马迁童年的时候(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汉武帝在长安城西北八十里,槐里县的茂乡建造自己的陵园,周围三里,把茂乡改为一个县,叫作茂陵(今陕西省兴平县),并鼓励人民移往茂陵,每户给钱二十万,田二顷。到司马迁十九岁这一年(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汉武帝为了加强统治,听信说客主父偃的献计,把全国地方豪杰及家产在三百万以上的富②此下三节关于司马迁的资料,见于《史记·太史公自序》和《汉书·司马迁传》者,不另作注。③参看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史记》一“迁字子长”条。梁玉绳《史记志疑》卷三六“有子曰迁”条“附案”。

    ④司马迁生年,旧有二说。一为生于汉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一为生于汉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本文从后者。参看王国维《观堂集林·太史公行年考》、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专集第十五册《要籍解题及其读法》。

    户迁到茂陵。

    在汉武帝始而鼓励人民、继而压迫豪强迁徙茂陵的形势下,司马迁的家庭不知在哪一年和什么原因,也搬到茂陵来了。因此茂陵显武里成为司马迁的新籍贯。晚年的董仲舒和著名辞赋家司马相如,也都移家茂陵。后来到司马迁五十岁的时候(太始元年,公元前96年),汉武帝又一次“徙郡国吏民豪杰于茂陵、云陵(今陕西淳化县北)”,这时茂陵“户六万一千八十七,口二十七万七千二百七十七”,约占右扶风二十一县户口的三分之一,它已成为一个有名的皇家贵族的游园别墅和公开、集中地管制豪强的很大的城市了。

    长途旅游和郎官经历汉武帝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二十岁的司马迁云游祖国各地访问名山大川。他从京师长安出发,出武关(今陕西商县东),经南阳(今河南南阳县)至南郡(今湖北江陵县)渡江。他到了长沙(国)的罗县,访问了县北汨水楚国诗人屈原自沉的地方。而后从长沙溯湘江而上,考察了古代传说帝舜南巡死葬的九疑山(湖南宁远县境),又顺沅江而下。这就是他所说“窥九疑,浮于沅湘”的情况。

    司马迁在“浮于沅湘”之后,东浮大江,南登庐山。这一带河流密布,“皆东合大江”,他考察了“禹疏九江”的传说。然后顺江而下,东南上会稽山(今浙江绍兴县东南),山上有一洞,传说禹王进去过,因而叫禹穴。司马迁到这里来,是为了“探禹穴”的。之后,他回到会稽郡的吴县,登上了姑苏山,眺望了所谓五湖。

    司马迁在游历了江南之后,渡江北上,首先到达淮阴(今江苏淮阴县东南),这是汉朝名将韩信的故乡和封侯之地。他访问了淮阴父老,从父老们的口中得到了许多生动的淮阴侯的故事。然后,他渡过淮水,沿泗水北上,到达了鲁国的都城(今山东曲阜县)。这是古代文化的一个中心,是儒家创始人孔子生长的地方。他访问了城北泗上的孔子墓和阙里;还参观了孔子的庙堂、车服、礼器等等遗物,又看见在孔子的遗风影响下儒生们按时习礼的情景。他在这里旅居的时间相当长,观察体会,处处可以看到孔子的遗风。他还特地到齐国的都城(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区)去过一趟。

    司马迁在游历了齐鲁之后,就转向南游。他在邹县逗留下来,游览了秦始皇东巡郡县曾到过的峄山。由此向南,经过齐国孟尝君田文的封邑薛的故城(今山东滕县东南),司马迁和父老们谈话。从薛再向南,就到了有名的彭城(今江苏徐州市)。这是秦楚、楚汉战争必争之地,也是赫赫一时的西楚霸王项羽的都城。他从彭城向西北,就到了沛郡的沛县(今江苏沛县东)。丞相曹参是这里人。丞相萧何是沛郡的丰县(今江苏丰县)人,和曹参同事。汉高帝刘季当时为沛县泗水亭长,和萧何是同乡。鸿门宴上的壮士樊哙也是沛县人,当日原是卖狗肉的。汝阴侯夏侯婴是沛县人,原以编织养蚕器具为生,还时常为丧家作吹鼓手。司马迁在这里参观了他们的故居,听到他们为平民时的许许多多故事,觉得闻所未闻。还有汾阴侯周昌、周昌堂兄御吏大夫周苛、蒯成侯周緤、安国侯王陵、辟阳侯审食其等等,也都是沛县人。由沛县向西南,经砀县到睢阳(今河南商丘县南)。颖阳侯灌婴原是这里一个贩卖绸缎的小商人。最后由睢阳而西,就到了大梁(今河南开封)。这是魏国的都城。司马迁在这里访问了所谓“夷门”,原是大梁的东门。当年魏国贵族信陵君无忌谦恭下士,亲身拜访夷门监者侯嬴。父老们还为司马迁讲述秦魏最后一战的故事,据说秦军围大梁、引河水灌城,三日城破,魏王投降。秦人就这样灭了魏国。过大梁而西,司马迁大概没有再到别处去,就一直回长安了。

    司马迁这一次长途跋涉,游历了祖国的广阔山河,接触了各地人民,考察了历史遗迹,了解了许多历史人物的遗闻逸事以及许多地方的民情风俗和经济生活,开扩了眼界、扩大了胸襟,这对于他后来写作《史记》无疑是有很大的帮助的。尤其重要的是他在彭城、沛、丰一带的访问,对于他叙述秦楚、楚汉战争的形势和以刘季为首的汉朝初期统治集团的面貌,必然会发生很大的影响。司马迁这样一次有目的、有意义的漫游,大概需要一二年或者更多的时间。

    司马迁在旅游之后,又过了几年,约在二十五六至三十岁之间(元狩、元鼎间,公元前122~前1年),开始登上仕途的阶梯,作了一名“郎中”。这是汉宫廷内部庞大郎官系统中最低一级的郎官。月俸三百石,实领十七斛。郎官的一般职务是“掌守门户,出充车骑”。皇帝不出巡的时候,他们是宫门武装执戟的卫士;出巡的时候,他们是车驾的侍从。平常在宫廷内部,亲近皇帝,很有光彩,一旦由内廷外调,往往改为“长吏”。所以郎官是富贵子弟追求仕进的目标。司马迁得到小郎官,由一个地位卑微的史官的儿子,变为武帝左右的亲信,那也算很不容易了。

    从此以后,司马迁以一个郎官身份,当然和宫廷内各种官吏一样,是要侍从皇帝的。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冬十月(这时历法仍以十月为岁首),武帝开始出巡郡县。先到雍(今陕西风翔县),祭祀五帝。之后,折向东北,从夏阳到河东。在河东郡(今山西夏县北)的汾阴(今山西荥河县北),立后土祠,举行祭礼,一切仪式是太史令司马谈和祠官宽舒议定的。礼毕之后,武帝复南渡黄河,取道荥阳(今河南荥泽县西南)西返,到了洛阳。武帝这一次周游河洛,观省民风,司马迁父子都是跟着的。第二年冬十月,武帝照例到雍祭祀五帝。之后,西过陇坂(山名,在陕西陇县、甘肃清水县境),登了崆峒山(今甘肃平凉县西),又北出萧关(今甘肃固原县东南),和数万骑兵一起打猎于新秦中(今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地),然后回到甘泉(宫名,在今陕西省淳化县甘泉山)。后来司马迁回忆说:“余尝西至空桐(崆峒)。”就是讲这一次侍从武帝西登崆峒的事。

    崆峒侍从的明年(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秋后,司马迁奉武帝之命出使巴蜀以南,代表汉廷去视察和安抚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从过去二十多年来武帝先后派唐蒙、司马相如、公孙弘等去西南所负通好和开发少数民族地区的重大使命看来,司马迁此时已经表现出很有才能,被武帝认为是当朝众多的“辩知闳达,溢于文辞”①的人材之一,取得了武帝的重视和信任,因而才能有这次西南之行的使命。他这次到西南去,条件好得多了,巴蜀人民多年来开辟了通往巴蜀以南的道路。司马迁当时由长安出发,南出汉中(今陕西汉中南),经巴郡(今四川重庆市北)到犍为郡(今四川宜宾县),由犍为郡到牂牁郡(今贵州黄平县西)。然后到蜀郡(今四川成都市),出零关道(今四川芦山县东南),过孙水(今安宁河)桥,到越嶲郡(今四川西昌①《汉书·东方朔传》。

    县东南),到沈犁郡(今四川汉源县东南)。这就是司马迁说的“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西昌)、筰(汉源)、昆明(今云南保山、腾冲、顺宁等地)”的具体路程。司马迁这一次的出使,收获无疑也是很丰富的。从此,司马迁对祖国西南地区的地理、物产、民情、风俗,便有了较亲切的认识。这对他后来的有关写作是有很大帮助的。

    汉武帝在平定了南越、安抚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之后,便于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冬十月,亲自率领十二部将军,出长城,向多年威胁西北的匈奴大示威。匈奴人这时休养兵马,不敢出头。接着东越人也来投降,武帝把他们迁到江淮间来,以便控制。这样就结束了东南沿海近百年的割据局面,出现了帝国统一的新形势。于是汉武帝便决意及时举行“封禅”典礼。这种典礼,是表明皇帝是真正的受命天子,完全有资格作为天的唯一合法代表,实行其对人间的统治。汉初六七十年,还来不及做这种事。到了武帝时代,地主阶级的封建统治不但巩固而且强大发展了,就不断地有人劝武帝举行封禅。到了东南沿海完全平定,匈奴远遁漠北这个时候,该是庆太平、告成功的时候了,武帝就把封禅典礼提到出巡的日程上来了。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春正月,当武帝东行齐鲁、准备封禅的时候,司马迁从西南回来,赶到洛阳,见到了快要死去的父亲。因为他的出使尚未复命,也因为他作郎官的经常职务,他不能多耽搁,必须赶快再去山东,侍从武帝。

    武帝到了山东,先东巡海上,而后在泰山上下祭祀了天地。复东至海上,沿海北上,至碣石山(在河北昌黎县境)。又巡辽西郡(今河北卢龙县东),历北边,至九原郡(内蒙古五原县)。五月,回到甘泉。司马迁这一次从巡,参观了长城内外,对祖国北方的认识更扩大而充实了。

    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的春天,武帝东巡,又祭祀了泰山。而后亲临濮阳(今河北濮阳县南)瓠子的塞河工地。这是黄河的一个老缺口,二十多年来常常决开。这次武帝亲临工地,命文武侍从百官,都去背柴草,参加塞河工程。

    司马迁这时虽新遭父丧,但必须如常地侍从武帝。在此次塞河工程中,他也参加了负薪的行列。他的《河渠书》就是在这件事的直接影响之下产生的。

    在郎官的职务上,因为不断地侍从武帝和奉命出使的关系,司马迁游历了祖国更多的地方,接触了更广大的土地和人民;同时也见识并结交了宫廷内外的许多人物,获得了更多的见闻;他的实践经验愈来愈丰富了。

    在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司马谈逝世的第三年,司马迁作了太史令,他的郎官生活到此结束。但他在作太史令的时候,也还有一种无定而经常的职务,这就是和作郎中一样,仍需侍从武帝。武帝这时还是常要出巡,元封四年(公元前107年)冬的北巡(自言“北过涿鹿”,就是这一次侍从的事),次年(元封五年)冬的南巡、又次年(元封六年)冬的北巡,司马迁都因太史令的职务不断地侍从武帝。他自己也说过:“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①这对司马迁的著述工作,不是防碍,而是更有益处。随着仕途的升迁和阅历的加深,他对祖国的认识越来越多了。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司马迁更因太史令的专门职务,倡议并主①《史记·封禅书》。

    持了改革历法的工作。这个新历,以正月为岁首,即为有名的《太初历》,是对古历的一次重大改革。

    第三节司马迁的史学成就父亲司马谈的教导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是一个有学问、有抱负的人。他的这种素质,对司马迁有深刻影响。

    司马谈约生于汉文帝初期,曾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唐都、杨何和黄子,都是当时有名的有关专家。黄子,即黄生。司马谈病危的时候,拉着儿子的手,流着眼泪说:“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司马迁低着头,流着眼泪说:“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这一段对话表明司马谈父子把论述“春秋”以来的历史书,特别是汉兴以来的历史,作为周公、孔子著史事业的继续。他们认为,这四百多年历史的存佚要决定于他们是否能尽到史职。他们父子,在著史工作上是有真挚的使命感的。这是中国历史家的优良传统,在他们父子以后是不断有人继承的。汉代史事,为什么在《史记》中占了很大分量,又为什么写得特别精彩,也是这个原因。

    司马谈对战国以来的许多学派,有相当广泛的接触。他所论阴阳、儒、墨、名、法、道德等六家要旨,是一篇有名的学术评论。篇中,对阴阳、儒、墨、名、法等五家,一一论其短长,对道德家则称道其能吸取各家之长以达到政治上的无为而无不为。当代学者多因此认为司马谈属于道家,至少是倾向于道家。其实并非如此。司马谈的病危遗言,说的是儒家的孝道,说的是儒家的修史传统,并没有道家气息。司马谈论六家要旨时,说儒家“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这里所指儒家的缺点,毕竟只是技术性的东西,而所说儒家的长处则是封建社会的社会秩序和道德准则,这是封建社会的本质性的东西。所谓“弗能易”,等于说永无变更。司马谈对于儒家的尊奉,可以说是很明白的。

    司马迁继承父亲的思想,用儒家所说的礼作为行为的规范和衡量历史上是非得失的准则。他申论:“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

    司马迁从父亲司马谈那里,可以说得到两份遗产。一份是太史职掌的学问,其中可能包括司马谈已经写成的史文;又一份是儒家的学问,主要是《春秋》之学。但司马迁并不以此二者为限,他有自己的一家之言。也是因他有一家之言,中国历史上开始有历史家的出现。

    《史记》的撰述司马迁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开始著作《史记》。《史记》之名是后人所题。这时,汉兴已经百年(公元前206~前104年),在秦火之后,又陆续搜集了大量的资料,“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这给司马迁著书以很大的方便。更重要的,是他二十多年来的实践经验,调查了许多古代历史传闻和故事,接触了伟大国家现实面貌和当代许多重要人物,并从许多前辈重要人物的子孙后代,得到了从未记载的许多谈话资料。在著作的形式上,由于过去一些历史著作的启发,司马迁把古今历史作一次通盘的清理而纳入于“本纪”、“表”、“书”、“世家”、“列传”五种不同的体例。本纪,通过帝王的活动提携一代一事。表,记历代大事,特别是要把错综的史事表列得眉目醒然。书,是论述某些政治制度和某方面的社会现象。世家,记述享有封爵、能世其家的历史人物的活动。列传,记述各方面有代表性的历史人物。这是包括多种体裁的综合体。旧称之为纪传体是不确切的。全书有本纪十二、表十、书八、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共一百三十篇,上起传说时期的黄帝,下至于司马迁的时代,上下三千年,五十二万六千字。

    司马迁在开始著作后的第七年,遇到了李陵投降匈奴的事件。李陵是名将李广的孙子。司马迁早年见过李广;后来与李陵同在宫廷侍从,虽未相熟成为朋友,但很佩服李陵的为人,认为他是一个“奇士”,有“国士之风”。“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与匈奴战于浚稽山(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喀尔喀境),最后兵败,投降匈奴。司马迁以为李陵决不会向匈奴投降。因此触怒了武帝,下了监狱。审讯的结果,司马迁得了“诬上”(欺骗皇上)的罪名,是一个死罪。这时是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他的全部著述工作,还在“草创未就”的时候。

    汉武帝时代,犯死罪的人,根据两条旧例可以免死:一条是拿钱赎罪;一条是受“腐刑”。这时司马迁面临三种选择:一是“伏法受诛”;二是拿钱免死;三是受“腐刑”。要多少钱可以免死呢?从此后三年内两次免死诏令看来,需要五十万钱。这是一般“中人之家”五家的家产。司马迁既然得不到朋友的帮助,自己又官小家贫,哪来这许多钱呢?用钱赎罪这一条生路,司马迁和一般穷人一样是走不通的。因此司马迁实际只有两种选择:是死,还是受“腐刑”?他想到,人总不免一死,但“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是有轻重意义的不同的。他觉得如果他这样“伏法”而死,那就象牛身上少一根毛,是毫无意义、很不值得的。为了完成著史的工作,他宁可忍受“腐刑”的屈辱。

    司马迁出狱后,作了中书令。这个官也是汉武帝新设的,“领赞尚书,出入奏事,秩千石”,比太史令高。经常职务是把皇帝的命令下到尚书,也把尚书的奏事呈给皇帝。从此以后,司马迁以一个宦官的身份,在内廷侍候,更接近武帝了。这好象是“尊宠任职”,但司马迁除了坚持他的著述工作以外,对朝廷内外的一切事务,已经毫无兴味。

    司马迁的朋友任安,于太始四年(公元前93年)的四五月间,写信给他,“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十一月,司马迁给任安写了回信。司马迁在信里,详细地诉说了自己当时的心情,并告诉任安一个重要的消息:“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样看来,这时他的著述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他的年龄是五十三岁。以后,司马迁的事迹已无可考。他是怎样死的,最后活到多大年纪,都很难有确定的答案。他大约卒于武帝末年(公元前87年)左右,一生与武帝相始终。

    司马迁从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为太史令后开始阅读、整理史料,准备写作,到太始四年(公元前93年)全部写作计划基本完成,共经过了十六年。这是他的著述事业的主要阶段。在这之前,从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到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由于漫游祖国,侍从武帝和奉使西南地区,他读书时间好象很少,但这些接触实际的经历却成为他后来写作资料的一个重要来源(其中侍从武帝巡行四方一事,是贯彻终身的)。在这之后,即在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以后,他除了担任中书令一职,经常在武帝和尚书中间传达事务外,在晚年的主要工作就是对于他的全部著作的修补加工。司马迁坚持完成的著作即《史记》与他一生丰富的实践经验,广泛的科学文化知识,有着血肉相连不可分离的密切关系。

    司马迁在致任安书中说他的《史记》“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是他对于所著书的概括。他对于他的概括,没有作出详细的说明。从司马迁别的有关的论述来看,他的概括可包含下列几条的意思在内:一、历史是有变化的。二、历史的大的变化,是有阶段性的。三、历史的变化,今不必不如古,有时还更胜于古,所谓“世异变,成功大”。四、在历史变迁中,天道的作用往往是不可知的,人事的作用有时是很显著的,但人事的作用还不能摆脱天的束缚。五、司马迁公开以创史的历史家自命。司马迁的历史思想是很丰富的,其中有唯物主义的因素,有辩证的因素,还有其他进步的因素,这都还有待于认真的研究。

    第四节司马迁在传记文学上的成就传记文学在《史记》中的地位《史记》是一部杰出的历史书,也是一部杰出的文学书,而当中的传记部分尤为精彩。《史记》的世家三十,其中的《孔子世家》、《陈涉世家》,是孔子、陈涉二人的传记,其他各篇也都是叙述秦以前地方割据世袭的侯王和汉代侯王的历史。列传七十,叙述贵族、贵族公子、各种官僚、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文学家、经学教授、策士、隐士、说客、刺客、游侠、土豪、医生、卜者、商人、俳优、幸臣以及少数民族等不同社会阶层、不同类形人物活动的历史。本纪十二中,不全是传记,但也有多篇传记。由此可见,《史记》的中心部分是从古到汉各个社会阶层、各种不同地位、不同职业的人物活动的历史,是历朝历代一系列历史人物的传记,传记在《史记》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以人物传记为中心来反映历史内容这一新的历史方法,是司马迁的首创。但也有其历史和现实的根源。春秋战国以来,社会大变革的结果,解放了奴隶,产生了新的阶级关系,活跃了社会各阶层人物。在发展的小生产互助中,个人的作用更突出了。诸子百家从代表各自阶级、阶层的利益出发,风起云涌于政治和文化的斗争舞台,表现了蓬勃的朝气。这些都给司马迁以人物活动来反映历史,提供了历史内容的前提。而《左传》、《国语》、《国策》等历史著作中,也往往具体生动地描写了春秋战国时代人物活动的片断形象,这对司马迁写作历史人物传记,无疑也有所启发。特别重要的是经过秦末的农民大起义而建立起汉朝大一统的统治已经百年,产生了一代新的历史人物,更有记载的必要。司马谈在给司马迁的遗言中说:“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正是一代新人物需要记载的反映。

    《史记》以人物为中心的思想,扩大了历史记载的范围。这在书八章里就有显明的表现。就中心部分讲,不但写汉族、少数民族即秦汉以来封建国家以多民族而存在的历史,也写了一些域外民族君长与中华民族通使往还以及斗争的历史;不仅写统治阶级的历史,也写了一些下层社会人物的历史,反映了全面的历史观。其次,他承认历史并不永远是一王一姓的,而是不断变化和发展的。《秦始皇本纪》、《项羽本纪》、《高祖本纪》、《吕后本纪》依历史变化顺序而编写,突出地反映了这个发展的观点。司马迁认为秦应“世异变,成功大”;指出:“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是不对的。

    实录精神《史记》人物传记的最大特色是它的实录精神。后于司马迁不远的西汉刘向、扬雄,东汉的班彪、班固父子都认为司马迁的《史记》是“实录”。依照班固的解释,“实录”的意思,是“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即照事实实事求是地直录。这里包含着认真对待历史实际的方法和态度问题。对于古代历史,“实录”是考订、选取、运用历史资料问题。而对于秦汉以来的近百年史,特别是汉代当代的历史,就不只是现成资料的摘录、移写问题,而是面对现实,记录现实,这就不能不发生“忌讳”的问题。司马迁坚持了“实录”的精神。《史记》的人物传记,不为传统历史记载的成规所拘束,而按照自己对历史事实的思想感情记录。从最高的皇帝到王侯贵族,到将相大臣,到地方长官等等,他固然不抹杀他们的神奇、光彩的一面,但突出的是揭露他们的愚昧、偏私、腐朽、丑恶以及残酷的压迫和剥削人民。最重要、最大量的一部分在于揭露汉代统治阶级的罪恶,其目的虽在于为封建统治者提供历史的借鉴作用,而他写的是实录,反映了真实的历史,是难能可贵的。

    从实录的精神出发,司马迁所选的人物,不是取决于其人的官职或社会地位,而是取决于其人的实际行为表现。官为丞相的人,他不一定为他们作传。但却写了许多下层人物的传记,如游侠、商人、医生、倡优等,因为这些人都是有某些可取之处。人物选定了之后,就是具体的叙事问题。以人载事,叙述一个人生平事迹始终,这是司马迁的首创。人物无论大小,他的生平事迹总是很多的,又如何写呢?司马迁的笔法是,着重写其“为人”,并注意其“为人”的复杂性。如《平津侯主父列传》写公孙弘:“弘为人恢奇多闻,常称以为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俭节。”又说:“弘为人意忌,外宽内深。诸尝与弘有隙者,虽详(佯)与善,阴报其祸。”这个人是被汉武帝特别提拔作丞相的。这里可见作者注意写他的为人内外两方面。“弘为人恢奇多闻”,写为人表现宽弘奇伟,知识很广博。“弘为人意忌”,写其对人多有积怨,外宽内深,是写其心。又如《酷吏列传》写张汤:“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乾没”是空手得利的意思。这是写张汤为小吏时好用计谋以制服人的表现。下文又说:“汤至于大吏,内行修也。通宾客饮食。于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则写其为大吏时为人颇为宽厚,有利于人。这些例证都可见司马迁写人物传记要写出其为人大体,并注意其复杂性。司马迁是不喜欢公孙弘和张汤的,但是写了他们的好处。概括言之,《史记》人物传记的最大特点,是真实性和倾向性的统一。过去有人说:“《史记》于叙事中寓论断。”①又有人说:“叙事不合参入断语,太史公寓主意于客位,允称微妙。”②他们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把自己的看法寓于客观的事实叙述之中,用事实来表示自己对所写人物的爱憎态度。

    如有名的《项羽本纪》,他同情项羽,以极其饱满的热情来写这个失败的英雄,即赞扬项羽勇猛无比,摧毁秦皇朝暴力统治的功绩和精神;也指责他沽名钓誉,头脑庸俗,胸无大志;批评他以粗豪自恃,无比残暴。所有这些都是通过项羽本人的事迹来表现的。在本传里,作者没有发议论,但他对项羽的爱憎态度于叙事之中是有显明的表示的。又如《伯夷列传》、《屈原贾生列传》等,写法比较特别,或则发舒孤愤,提出问题;或则略似后世作家作品评论。伯夷这个人,在战国时有很多传说,汉朝初年也有不少传说,都赞美这个人,但没有具体的事实,给这个人作传,没有多少事可写。传说中有伯夷,为人清廉,司马迁为其作传,对那些不清不廉的有所借鉴,有所标榜。《屈原贾生列传》也是如此,事实也是不多的。这两篇传和其他的传不同,确是《史记》人物传记的变体。这和传主事迹渺茫或较少有关系,也①顾炎武:《日知录》卷六。

    ②刘载熙:《艺概》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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