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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中古时代-明时期 29

作者:中国通史 下载:中国通史TXT下载
    第三节其他方面的科学成就朱载堉的成就还表现在乐器制造和古乐器考证方面,他制造了律准、律管,考证了篪、钟、磬、籥、篴、瑟、筝、笙等古代乐器的名称、形状、规范、音名、音高与开孔法等。

    在历法方面,他编制了《黄钟历》和《圣寿万年历》,对《授时历》进行了一系列修正,深入研究了回归年长度及其古今变化。在数学方面,他以珠算为工具开方运算圆周率,找到了九进制和十进制的小数换算法和计算等比数列的方法。他考证了历代尺的长度,指出律与度量衡相须为用的关系。他还分析了乐器的共振现象,准确测定了水银的密度,测定了地磁偏角。在音乐实践上,他通过作曲、改编、演奏和教学、教唱活动,探索恢复旋宫古法,用精确的记谱采录民间乐曲,用民歌形式写作曲词。今传朱载堉所作《醒世词》,有曲词七十三首,其中多世态炎凉、愤世疾俗之语,是明代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他探讨舞蹈理论,制定了图谱、字谱的舞谱。此外,他还善于白描画,所作舞蹈插图,用笔洗练,比例准确,生动传神。

    朱载堉注重科学,躬亲实践,不鄙薄“贱工之学”,敢于破除历来天文律历中所附会的神话、迷信,对历代圣贤大儒的错误提出质疑和批判,体现了明后期崭新的时代精神。

    第四节淡泊名利,辞却王爵朱载堉淡薄名利,不以王位为贵,不居宗室之尊,万历十九年(1591)

    郑王朱厚烷卒,朱载堉作为世子理应嗣位,但他坚持辞却王爵,上书说:“郑宗之序,盟津为长。前王见濍,既锡谥复爵矣,爵宜归盟津。”礼臣以朱祐■一系“嗣郑王已三世,无中更理”加以拒绝。朱载堉辞疏至十五上,直到万历三十四年(01),终于获准辞去王爵。朱祐橏之孙朱载堉嗣封郑王,朱载堉及其子朱翊锡以世子世孙禄终其身,子孙仍封东垣王。而朱祐橏正是当年诬告朱厚烷致使其禁锢高墙达十九年的祸首。明神宗为朱载堉的让国称赞说他“非道不处,惟义是取”,“让国高风,千古载见,朕嘉尚不已。”并特赐建玉音坊,以“彰天潢之美”。

    朱载堉身居亲藩,深知分封制之**和宗藩寄生之无用。他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上书“请宗室皆得儒服就试,毋论中外职,中式者视才品器使”。明神宗下令“即使各藩,大破拘挛,从公用舍,以称朝廷激励贤宗之意”。从而打破了明朝宗室不得参加科举考试,不得做官的规定。

    朱载堉辞国后,自称道人,迁居于怀庆城外,万历三十九年四月初八日(11年5月19日)卒,享年八十岁,赐谥端清。

    第四十九章崇祯帝崇祯帝,即朱由检(11—44)。光宗第五子,天启二年(22)封为信王。天启七年(27)八月入继皇位。在位十七年,是有明一代最为动乱的时期。在各种矛盾激荡的漩涡中,他奋力挣扎,但明皇朝最终仍随着他的自缢而宣告灭亡。

    第一节“中兴”之梦熹宗朱由校逝世,其弟朱由检即位,年号崇祯。年仅十七岁的崇祯帝继承的是一个风雨飘摇的皇朝,时局的危机令他不寒而栗。

    崇祯帝入宫之时,朝政正把持在权阉魏忠贤之手,“五虎”、“五彪”、“十狗”、“四十孙”之辈遍布朝野,正直的官员迭遭杀戮、贬斥,就连皇帝本人也有自危之感。崇祯帝不敢食宫中之物,入夜不敢熄灭烛光。魏忠贤的专横,宦官的肆无忌惮,是崇祯帝即位后所面临并且急于解决的问题之一。此外,愈演愈烈的党争,整个官僚集团的日趋腐化,走向崩溃边缘的国家财政,以及土地高度集中,百姓供输不迭,陷入赤贫困境,由此引发的日趋尖锐的阶级矛盾,等等,无不危及着这个政权的生存。与此同时,后金在东北地区的日渐强大也严重威胁着明朝的安全。内忧外患,积弊已久,如何走出执政后的第一步则是至关重要的。

    崇祯帝稳稳当当地下了第一着棋:清除魏忠贤及其阉党。

    在清除阉党的问题上,崇祯帝表现出相当的策略和少有的忍耐。他先从魏忠贤的爪牙入手,如:批准李朝钦、裴有声、王秉恭、吴光成等乞休;命阉党阁老黄立极归里;遣散内丁,新选一些宦官入内侍奉。当然,他也隐隐露出几分对魏忠贤的不满。魏忠贤觉得新天子不像熹宗那样可以任意摆布。天启七年(27)九月,魏忠贤请求辞任,以试探崇祯帝的态度。崇祯帝认为时机未到,未曾允诺。十月,形势发生变化,阉党骨干、兵部尚书崔呈秀之父去世,崇祯帝当即令他回籍守制。同时,贡生钱嘉徵弹劾魏忠贤“井帝”、“蔑后”等十大罪。十一月,安置魏忠贤到凤阳,不久命逮治。魏忠贤在途经阜城时惊悸万分,自缢而死。消息传至京师,欢声雷动。为解民愤,崇祯帝下令寸磔其尸,悬首河间。客氏也被笞死于浣衣局。昔日不可一世的客氏、魏忠贤,终于被崇祯帝不动声色地剪除了。崇祯帝在朝野欢庆的气氛中第一次领略了行使至高无上权力的快感,于是开始了大刀阔斧地清除阉党和削弱宦官势力的行动。

    首先,尽撤各处镇守内臣,边政由各地督抚专理。崇祯元年(28)正月,又令内臣非奉命不得出禁门。这样,大大地削弱了宦官的影响力。

    清除阉党使崇祯帝颇费心计。监生胡焕猷疏请查究那些为魏忠贤建祠的总督、巡抚,但阉党御史杨维垣迅即上疏参驳,并且请将胡下法司究问,目的是想杀一儆百、钳制群言。崇祯帝谕旨:“不必苛求,以滋葛藤”①,使阉党大失所望,气焰顿挫。此时翰林院编修倪元璐上《世界已清,方隅未化疏》,旨在为东林翻案,立即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杨维垣则上疏,攻击倪元璐居心叵测,为害政纲。对此,崇祯帝倾向于倪元璐,但他害怕党争再起,因此更强调“化异为同”。然而,阉党与东林党的孰是孰非已是当时不可回避的问题。于是,当倪元璐再次上疏时,崇祯帝加快了清除阉党的步伐。随着朝野要求毁掉《三朝要典》的呼声越来越高,倪元璐第三次上疏,请废“魏氏之私书”。大学士来宗道票旨:“所请关系甚大,着礼部会同史馆诸臣详议具奏。”崇祯帝批道:“《要典》着即行焚毁。”②五月,《要典》在熊熊烈①文秉:《烈皇小识》卷一。

    ②《明史》卷二三《庄烈帝纪》。

    火中化为灰烬。不久,又将杨维垣、徐大化革职,令速回原籍,不许在京逗留。崇祯二年(29)正月,始命裁定逆案;三月,《钦定逆案》颁示天下,以魏忠贤为首,分为六等,或杀,或戍,或禁锢终身,共二百六十余人。阉党由此威风扫地。崇祯帝此举赢得了朝野士人的拥护,同时也显示了果断、敢作敢为的性格。崇祯帝一反神宗怠政、熹宗昏聩的做法,令朝野士民刮目相看,呼为“明主”。

    除去阉党,为恢复国家正常机制扫清了道路。早在即位之初,崇祯帝就为天启时遭陷害废黜的大臣平反,并加以任命。崇祯元年(28)正月,又对天下官吏进行考核;二月,举行会试;四月,廷试。目的是想通过考核、整顿吏治,通过科举为腐朽的官僚政治灌输新的血液。更为重要的是,崇祯帝注意中枢内阁的入选。黄立极、李国■阉党阁臣被迫致仕后,崇祯帝特点前南京吏部侍郎钱龙锡、礼部侍郎李标、礼部尚书来宗道、吏部侍郎杨景辰、礼部侍郎周道登、少詹事刘鸿训为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崇祯帝求治的精神令这些大学士深为感动。每当经筵开讲之时,他总是毫无倦意;召对廷臣,更是刻意访求治国良策。崇祯元年(28)八月,他又下诏,“非盛暑祁寒,日御文华殿与辅臣议政”①。

    除此之外,崇祯帝深切关注边政。为此,他起用天启年间军功显赫的袁崇焕,以袁崇焕为兵部尚书,督师蓟辽。崇祯元年(28)七月,他在平台召见袁崇焕,细问平定辽东的方略。袁回答:“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②崇祯帝对于袁崇焕的每一项要求都一一应允。并钦赐尚方剑,以专事权。同时还告诫他,朝廷方面“卿勿疑虑,朕自有主持”③。确实,对于袁崇焕的倚重与信任超过对当时任何一位大臣。袁崇焕本着“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的战略思想,履任不久即开始布防,整顿兵备,成绩显著。崇祯二年(29)六月,袁崇焕在双岛(今属大连市)诱斩总兵毛文龙。乍闻此讯,崇祯帝不觉惊骇万分,因为毛文龙毕竟对后金有很大威慑作用,但崇祯帝最后还是嘉奖了袁崇焕此次行动。

    在西边,崇祯帝采纳了宣大总督王象乾的建议,对于势力最强的察罕部每年给金八万一千两,以示羁縻。又命杨鹤为兵部左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并同意杨鹤“以抚为主”的思想。

    鉴于前方各镇兵饷匮乏的情形,崇祯帝令户部尚书毕自严将新旧钱粮彻底查清,详细禀报。有人建议裁减驿站冗卒,每年可省银几十万两,他当即表示赞同。此时,只要能纾燃眉之急,于财政危机有所补苴,任何建议他都会赞赏。

    从天启七年八月至崇祯二年七八月间,崇祯帝确实做了不少的事情。他寄希望于官僚士大夫集团的精忠、能干,正如他自己所言:“朕御极之初,嘉与士大夫臻平康之理。”①但是,明末社会积弊已深,仅靠短时期内的一些措施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社会危机的。以他最痛恨的党争而言,阉党余孽仍然活跃,并时刻准备翻案。崇祯元年(28)十一月,会推阁臣,名单上有①《明史》卷二三《庄烈帝纪》。

    ②《明史》卷二五九《袁崇焕传》。

    ③《明史》卷二五九《袁崇焕传》。

    ①蒋平介:《东林始末》。

    礼部侍郎钱谦益等十一人,未在其中的礼部尚书温体仁利用崇祯帝厌恶朋党的心理,攻击钱谦益“结党受贿”。果然,钱谦益被罢职;那些支持他的大臣,如吏科给事中周允儒、瞿式耜,御史房可壮等被说成是“钱党”,而遭降职,乃至遣戍。慑于崇祯帝严威,内阁更不敢犯颜直谏。总之,事实渐已表明,崇祯帝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是困难重重。

    第二节重宦官、轻文臣崇祯二年(29)十一月,崇祯帝对文臣集团的态度有了惊人的改变,愈来愈对他们表示失望;与此同时,宦官再次受到皇帝青睐。从而重新形成了“重宦官、轻文臣”的人事格局。

    崇祯元年(28)至三年,接二连三发生了几起令他恼火的事情:一是大学士刘鸿训公然声称,“皇上毕竟是冲主”,且在朱批上擅自增改御言。

    一是首次会推阁臣,温体仁攻击钱谦益结党受贿,为“盖世神奸”,而群臣则纷纷为钱谦益辩解。

    而崇祯二年(28)十二月,袁崇焕的“叛变投敌”、“谋反朝廷”更是给崇祯帝重重的一击。这年十月间,皇太极率十万精骑,避开袁崇焕把守的锦州、宁远、山海关,绕道蒙古,入长城,攻遵化。袁崇焕闻讯,急驰入援,沿途分兵防守抚宁、永平、丘安、丰润、玉田、蓟州,并于后金兵之前赶到通州。后金军惧败,西犯京师。袁崇焕又不顾士马疲劳,飞抵京师,在广渠门外与后金兵展开了一场鏖战,最后打退了敌兵,胜利保卫了北京。后金于是用反间计,言袁崇焕与之早有密约,将为城下之盟。崇祯帝信以为真,于是冤杀了袁崇焕。

    崇祯帝当然不会意识到,真正的奸臣不是钱谦益,而是温体仁一伙。也没能想一下,后金之所以避开袁崇焕,绕过宁远,由大安口、龙井关、洪山口入逼北京,正是因为袁崇焕防守辽东是后金不可逾越的长城,杀袁崇焕无疑是自毁长城。上述三件事,使崇祯帝认为:“外廷皆不足恃”。他说:“朕御极之初,撤还内镇,举天下大事悉以委大小臣工,比者多营私图,罔恤民艰,廉谨者又迂疏无通。己巳之冬,京城被攻,宗社震惊,此士大夫负国家也。朕不得已,用成祖监理之例,分遣内臣监视。”①“士大夫负国家”成了崇祯帝思维的一个新的症结与特点。

    崇祯二年(29)十一月,后金兵南下,崇祯帝派乾清宫太监王应朝监军。十二月,以司礼监太监沈良佐、内官太监吕直提督九门及皇城门,司礼监太监李凤翔提督京营。这次宦官行使监军和提督京营大权,表面上是因边患而不得已为之,实际上是他对文臣集团轻视态度的必然结果。

    更大规模地起用宦官是在崇祯四年(31)九月至十一月间,主要的任命有: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唐文徵提督京营戎政,王坤、刘文忠、刘允中、吴直等分赴宣府、大同、山西监视兵饷;另外,王应朝、张国元、王之心、邵希韶等太监分别往关宁,蓟镇东协、中协、西协监军。自此,各地重镇都派有太监监军,职权在督抚之上。其中令人惊诧的是,崇祯帝派内臣总理户、工二部钱粮,将堂堂的户、工部尚书搁置一旁。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这种做法很自然遭到了文臣们的极力反对,他们认为这是“辱朝廷而亵国体”。南京礼部主事周镳上疏,恳请裁抑宦官,却被削职。有一次,崇祯帝对大臣们说:“诸臣欲实心任事,朕也何需此辈?”崇祯六年(33),阅视宣府太监王坤上疏弹劾大学士周延儒,使宦官与官僚之间的斗争更趋激烈。宦官公开上疏,无所忌惮地攻击文官之首,这也是历朝罕见的现象。给①《明季稗史初编》上卷,第78页。

    事中傅朝佑、左副都御史王志道上疏极言其非,却被崇祯帝视为“沽名立论”,削职而去。奇怪的是,在这场斗争中,内阁持沉默态度。

    宦官干政的种种劣迹,历朝屡见不鲜。他们的专横、暴戾、贪婪、无耻,令人切齿痛恨。前朝大珰魏忠贤更是臭名昭著。但崇祯帝为何又偏偏重用宦官呢?客观地说,所谓“原非得已”,即对士大夫的失望只是原因之一。此外,他还认为,宦官能否为害,关键在于皇帝的英明与否,以他自己的英明,宦官是会为自己所用的。崇祯四年(31)十一月,太监张彝宪进言征天下逋赋以佐军饷,颇得崇祯帝赞赏。崇祯六年(33),太监王坤上疏揭发宣府巡抚马士英侵吞饷银六千两,崇祯帝喜不自禁,认为宦官能不顾情面,力除积弊。崇祯八年(35)七月,崇祯帝命张元佐为兵部右侍郎,镇守昌平。当时提督内臣即日前往。崇祯帝对阁臣们说:“内臣即日就道,而侍郎三日未出,何怪朕之用内臣耶?”①然而,崇祯帝不可能完全摆脱士大夫集团,彻底委政于宦官。在内心里,崇祯帝在用宦官的同时,仍希望文臣们能振作、为明皇朝效力。这种矛盾心理的困扰导致了他对宦官与文臣态度的再次变化。

    崇祯八年(35)八月,崇祯帝终于下诏尽撤各道监视太监。他说:以前“朕不得已用成祖监理之例,分遣各镇监视,添设两部总理,虽一时权宜,也欲诸臣自引罪,今经制粗立,兵饷稍清,诸臣应也知省,其将总理监视等官尽行撤回,以信朕之初心”②。从崇祯八年(35)八月至次年(36)六月间,基本上没有内臣外出监军活动。可以说,士大夫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但好景不长,七月间,清兵又一次南下,兵至居庸关。崇祯帝一看形势不妙,不假思索,即派太监李国辅、许进忠、崔良用分守紫荆、倒马、龙门诸关,勇卫营太监孙维武、刘元斌率六千人防马水一带。不久,清兵攻入昌平,直接威胁京师。崇祯帝令兵部尚书张凤翼总督诸路援军,太监高起潜为总监。辽东前锋祖大寿、山海关总兵张时杰俱归属高起潜指挥。此后又以太监张云汉、韩赞周为副,提督巡城阅军;魏国征总督宣府,邓良辅为分守;卢维宁总督天津、通州、临清、德州,孙茂霖为分守。从这时中官的委任来看,已不仅仅是监纪,而且是总督、分守,直接指挥人马。兵部右侍郎仇维桢、工部侍郎刘宗周等上疏,请罢内臣督兵,崇祯帝对此不理不睬。崇祯十年(37)间,永平兵备刘景耀、关内守备杨于国觉得对高起潜这样一个宦官行属礼实在是一种耻辱,于是上疏自请免官。刘、杨二人被认为是“徇私瞻顾,殊属藐玩”,降职三级。自此之后,各地文武大臣俯首屈膝,一声也不敢吭。

    从崇祯九年(36)至十七年(44),皇帝对宦官始终宠信有加。但是,崇祯十三年(40)间,崇祯帝对文臣与宦官的态度又有了微妙的变化。这年三月,下诏撤回各镇内臣;次年十二月,又令停止内操,不准内臣神宫等监及各司局库干预外政;崇祯十五年(42)正月,再罢提督京营内臣。崇祯帝这种反复无常的措施,反映了他对文臣从希冀到失望的心理变化。面对时局日蹙,他对文臣的偏见也就越深,以致最后发出“文臣个个可杀”的慨叹。

    崇祯帝力图借用的宦官的能力是十分有限,而且贪赃枉法较之文臣有过①《烈皇小识》卷四。

    ②《明史纪事本末》卷七四。

    之而无不及。崇祯十一年(38)十月,清兵入犯蓟昌,太监郑希诏与总督吴阿衡却饮酒百杯,烂醉如泥,置十万火急之军情于不顾。崇祯十五年(42),太监刘元斌监军河南,杀良冒功。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面对农民起义的强大声势,监镇居庸关、宣府的太监杜之秩、杜勋竟开门投降;后来攻北京城时,杜勋入城进行劝降,守城太监曹化淳遂降。崇祯帝用宦官,并自信能驾御,却没想到用宦官则文臣丧气,用宦官则时局更乱,最后宦官献城,自己走投无路。总之,崇祯帝重宦官、轻文臣只能导致宦官集团与士大夫集团矛盾的激化,以及加速了士大夫集团的离心趋向。

    第三节急躁与褊狭的性格国事乱如麻,崇祯帝则求治心切,究竟先从哪儿下手呢?他的看法是,什么问题最突出先解决什么问题。在剪除逆党之后,农民起义与清兵的威胁便是摆在他面前的两大问题。当时,一些有识之士提出要达到天下大治,必须注意培养元气,稳扎稳打。崇祯元年(28),左副都御史杨鹤进言:国家“譬如重病初起,百脉未调,风邪易入,道在培养”①。崇祯帝在召见大学士成基命时,问他有何办法整肃纲纪。成基命认为,要理出头绪,骤然变更,只会越理越乱。崇祯帝却说:“慢则纠之以猛。”崇祯二年(29),顺天知府刘宗周上疏,认为求治太急,不免于见小利而窥近功,劝崇祯帝首除新饷,以收拾人心为本,以尧、舜之心,行尧、舜之政。崇祯帝又认为这是迂腐的空论。崇祯帝对民心、元气的忽视,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仍然加派不断,实行竭泽而渔,这无异于火上浇油,使阶级矛盾更趋激化。

    天启七年(27),白水王二起义,揭开了明末农民战争的序幕。不久,府谷人王嘉胤、安塞人高迎祥等揭竿而起,攻城陷地。崇祯三年(30)前后,张献忠、李自成也加入了起义队伍。崇祯帝任命杨鹤往陕西加以“招抚”,并以御史吴甡领库银十万两前往放赈,但起义军“旋抚旋叛”。崇祯帝并没意识到陕西“十室九空”、“人相食”的惨状并不是十万两银子所能改变的。崇祯三年(30)十二月,诏令增派辽饷,于原来的亩征九厘之外,再征三厘,即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的税收。百姓怨声载道,该年二、三月间,山西从起义军的人为十之一,六七月间为十之三,入冬至十之五六。崇祯六年(33),命悍将曹文诏节制山西、陕西官军对义军进行围剿。但是到年底,高迎祥、李自成等率义军突破黄河天险,进入明朝的腹心地区——河南。崇祯八年(35),义军攻下凤阳,并焚毁皇陵京殿与龙兴寺,挖了朱家祖坟。崇祯帝闻知后,素服避殿,哭告太庙,下罪己诏。崇祯十年(37),命杨嗣昌为兵部尚书,专力剿杀农民军。杨嗣昌制定了“四正六隅十面网”的战略,即陕西、河南、湖广、凤阳为“四正”,以剿为主;以延绥、山西、山东、应天、江西、四川为六隅,以堵为主,张十面之网,对农民军围追堵击。崇祯十一年(38),农民起义逐渐处入低潮。李自成部连连遭挫,处境艰难。张献忠、刘国能、罗汝才部相继受抚。但次年,张献忠于谷城再次起义,尤其是崇祯十四年(41),李自成由商雒山进入河南,成千上万的饥民纷沓而至。李部所向无敌,克洛阳,杀福王朱常洵。至此,崇祯帝更是气急败坏。然而,他只是咒骂督抚围剿不力,唯独没有设法解决这种致乱之源。相反,崇祯十年(37)十月,诏告天下,增剿饷二百八十万,允诺一年为期。可是一年过去了,“流贼”并没平定,只好续征剿饷。崇祯十二年(39)六月,他又批准了杨嗣昌抽练边兵七十三万的计划,加征练饷七百三十多万两。三饷加派,多达一千六百余万两。八月二十五日,杨嗣昌以大学士之衔就任督师,节制督抚,前往征伐。崇祯帝对杨嗣昌此行寄予了厚望,赐宴饯行,面授机宜,并亲笔题诗相赐。诗云:“盐梅今暂作干城,上将威严细柳营。一扫寇氛从此靖,还期教养遂民生。”但他万万没料到杨嗣昌因襄阳王、贵阳王被张献忠处死,自度难免,自杀身亡。

    ①《明史》卷二六○《杨鹤传》。

    农民起义的浪潮日趋高涨之时,后金政权在东北日益强大,尤其是崇祯九年(36),皇太极称帝,改“后金”为“清”,意欲廓清宇内,取明代之。崇祯帝所面临的形势更加险恶。崇祯帝只是把辽东战场的失利归之于将帅的无能与胆怯。自然,他没有正视这样一个现实,即此时的清政权已远不同于后金,更不是所谓“建部跳梁”,而是一个焕发出勃勃生机,与明廷对峙的政治势力。他对收复辽东的艰巨性与长期性缺乏充分的认识,呈现出急功近利的特点。继崇祯二年(29)十月,清兵攻击北京城后,于七年(34)七月、九年(36)七月以及十五年(42)十一月三次大举进攻明朝腹地。最后一次入犯,共攻下城池五十多处,俘获人口四十六万,金银百余万两。许多地方简直是望风即降。每次清兵进攻,崇祯帝除了令边镇速速入卫之外,通常是令内臣监守城门,监军,催兵将快快出击。他丝毫不考虑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应该先稳固防守。崇祯十五年(42),清兵进攻宁远、锦州,总兵祖大寿坚守不出,清兵无可奈何,只得撤退。崇祯帝见宁、锦吃紧,即命总督洪承畴率兵十余万往援。宁锦副总兵祖大弼指出:清兵太强,难以与之硬拼,可用车营法,步步进兵,使清兵无机可乘,再慢慢逼迫清兵出塞。洪承畴采纳了这个建议。但崇祯帝以师久无功,命兵部职方司郎中方若麒去探视,审度机宜。方若麒认为清兵一鼓可平,催急速出兵。结果,全军覆没,洪承畴与祖大寿被俘。自此之后,明朝再也没有实力与清对抗了。

    崇祯帝性格中褊狭、猜疑的弱点在施政中也产生严重的消极作用。崇祯帝怀疑大臣们结党营私,贪贿、贰心。为了监视大臣,他采取的办法是,鼓励告发。崇祯十三年(40),崇祯帝召见大学士薛国观,问他朝臣贪婪的原因何在?薛答道:“使厂卫得人,朝士何敢如是。”①崇祯帝深以为然,并把外边的情况托付给厂卫搜集、侦访。户部尚书孙居相家居时,在给友人函件中有“国事日非,邪氛益恶”这几个字,不料被崇祯帝的侦探得知,崇祯帝二话没说,即把他逮捕、谪边。崇祯十五年(42),行人司副熊开元、给事中姜埰皆因直言触怒崇祯帝。崇祯帝令锦衣卫将二人逮捕,并密谕卫帅骆养性将熊、姜二人杀死。左都御史刘宗周疏请释放二人,即使二人有罪也当付之刑部;以锦衣卫行刑,“终于国体有伤”。崇祯帝大怒:“法司、锦衣卫皆刑官,何公何私?且罪一二言官,何遽伤国体”②。将刘宗周革职为民。崇祯帝在位期间始终感到人才的奇缺。人才奇缺,并不是说明皇朝缺乏人才,而崇祯帝也确实任用过一些人才,但由于他的急躁与褊狭,或用之不专,或刻薄寡恩,或严刑随其后,不仅使所用之人难以施展其才,而且内阁大臣与巡抚总督动辄遭咎,处于不断的变动之中,始终没有形成一个稳定的政治局面。崇祯在位十七年,所戮大臣不计其数,仅总督就有七人,巡抚十一人。总督袁崇焕之死成为千古奇冤。兵部尚书陈新甲之死也是有冤难言。崇祯十四年(41),清兵围攻宁锦,陈新甲因杨嗣昌之推荐出任兵部尚书,主张和议。崇祯帝也以边兵不足恃,欲借和议暂缓危机。当时朝中之人多数是主张和议的,认为“倘肯议和,和也可恃”③。崇祯帝便将此事专门委以陈新甲去办理。但陈新甲因保密不严,和议之事被外廷知晓。崇祯帝即将陈处斩。

    ①《明史》卷二五三《薛国观传》。

    ②《明史》卷二五五《刘宗周传》。

    ③《明史》卷二五七《陈新甲传》。

    内阁与七卿更替之繁也是前所未有。以刑部尚书言,崇祯帝在位十七年,换了十七任。有明一代,阁臣不过一百六十余人,而崇祯一朝即有五十人之多,占三分之一。与之相比,弘治帝在位十八年,用相只有七人。在内阁中,刘鸿训、钱龙锡、韩爌、李标、孙承宗、钱象坤、文震孟等不能说无才,且为人也较正直,但他们的任职主要在崇祯初年。这些正直之臣在阁中比例较小。阁臣较多的是一批庸碌之辈,如周道登、郑以伟、程国祥、刘宇亮、范复粹、吴宗达、方逢年、姚明恭、黄士俊、李建泰、方岳贡等,他们或拘于文墨,不通时变,或胆小怕事,委蛇其间,无所建树。在阁臣中,真正受崇祯帝宠信的却恰恰是一些正直臣僚所耻与为伍的人物,如:周延儒、温体仁、薛国观、王应熊、陈演等。这些人物有一个共同特点是:善于窥伺崇祯帝的心理,以排斥异己为能事,奸猾无比。温体仁因攻讦钱谦益而备受重用。崇祯二年(29)十二月,周延儒入阁;崇祯三年十一月,温体仁入阁,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学士韩爌、李标、成基命相继罢相而去,崇祯四年(31)六月、八月,与周延儒一起入阁的何如宠、钱象坤也致仕而去,宣告崇祯初年所谓“东林内阁”的结束。温体仁在阁八年多,是崇祯朝所有阁臣中辅政时间最长的。他入阁后,即挤掉周延儒而成为首辅。温体仁胸无大志,才识短浅,生性猜忌阴险,且善于揣测上意,因此,尽管弹劾的章奏屡上,崇祯帝不以为动。刘宗周上疏指出温体仁有十二罪、六奸,但崇祯帝相反觉得温体仁在朝廷挺孤立,不结党,故常加安慰,而对于上疏的人每每从重处治。温体仁辅政期间,倪元璐、黄景昉、陈子壮、刘宗周以及大学士文震孟、何吾驺等都因为得罪首辅而降职、削籍。文震孟在阁时间只有三个月。温体仁、王应熊、吴宗达三人被当时人们讥为:“内阁翻成妓馆,乌归、王巴、篾片,总是遭瘟”。①(温,乌程籍,归安人。王,巴县人。吴,因无所作为,人称“篾片”)居于文官之首的内阁大臣竟然被目同“乌归”、“王巴”,谈何表率百官?崇祯帝刻意求才,却求的是这种貌似忠诚、实则奸邪的才,既不能团结百官,为上选才,也不能在困难时有所作为,补益时局,相反却在危害朝政,使崇祯帝急躁、严厉的性格愈加偏执。崇祯帝任用这些平庸、奸邪之人,怎能求得大治呢?

    ①《烈皇小识》卷四。

    第四节孤独的勤政者崇祯帝自即位之日起,试图一改多年积弊。最初两年里,厘革、规划、擢拔,确有成效。他勉励各地督抚“提起精神,殚靖忠画”;恢复官吏久任的制度;告诫大臣摈弃门户之见,化异为同。他决心要改变大臣们萎靡的精神面貌,他要整个官僚机器跟上自己的步伐,围绕自己的旨意拼命地运转。为此,他总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崇祯帝习惯于早起,他要思考几个问题,以便早朝时考一考他的大臣们。他经常利用召见群臣,或给不测之恩,或施不测之威。一次,他读了给事中韩一良“劝廉惩贪疏”,点头称是,马上传令召见。但大学士刘鸿训认为此疏“有交际”、“有纳贿”两事不实。崇祯帝则言:“朕阅一良所奏,大破情面,忠鲠可嘉,当破格擢用,可加右佥都御史、吏部尚书。”①但他还是要韩一良将“纳贿”之事解释清楚。韩含含糊糊,只是回答听说而已。这下,崇祯帝可火了,骂道:“岂有纸上说一说,就给个都御史?前后自相矛盾,显是肺肠大坏,本当拿问,念系言官,姑饶这遭。”②崇祯帝对这一手挺得意,这既是对不负责的奏对的一个警告,却又表示皇恩浩荡,不加深责,让大臣更实心为自己办事。

    疆域多事,奏章也繁。崇祯帝往往自己亲自批阅奏章。崇祯九年(36)二月,武举陈启新上疏,言当今有三大弊病。一是科目取人,一是资格用人,一是推知行取科道,并提出了停止科目,荐举孝廉,蠲免灾伤钱粮,专拜大将等建议。当时内阁不敢接纳此疏,于是他携疏在正阳门前连跪三日。后来内臣发现,将此疏转呈崇祯帝。崇祯帝读罢,认为陈启新的奏疏虽然不合进呈惯例,但他指出了时弊,还是可取的。特命外廷授职。陈启新被升为吏科给事中。崇祯帝对于那些纸面上娓娓动听,却无实际价值的奏疏则非常反感。曾应遴在兵科任事,他上疏总是喜欢从一至数十的罗列,分不出轻重。崇祯帝特地召见,专意诘责。崇祯帝每天不知批阅多少奏疏,碰上这种空洞无物的奏疏也真够他受的。其实,别说奏章,即使是阁臣的拟旨也是难以对付的。崇祯帝遇事自有主张,阁臣们的票拟如果与之相违,那他还要通读原疏。崇祯九年(36)秋,清兵入犯,命大臣上策,张作楫上疏中有“提兵十万,逗遛不前”等话,崇祯帝即令张作楫回话,这是指谁?张作楫本来是夸大其词,没料到皇上如此精细,于是只好参劾总监高起潜,纵兵殃民,还涉及到兵部尚书杨嗣昌。见到此疏,崇祯帝怒不可遏,在原疏上大笔涂抹,以致“皇上”二字也加上了一个大“×”。张作楫被革职。同年十月,工部侍郎刘宗周上《痛恨时艰疏》,劝崇祯帝不要徒倚风雷,不要轻率改作,应当“以宽大养人才,以忠厚培国脉,发政施仁,收天下泮涣之心”①。崇祯帝大怒,命阁臣拟严旨治罪,但每次拟旨都不合意,改拟达四次之多。崇祯十年(37),吏部尚书郑三俊因曲庇侯恂下狱,卢象升等十余疏言冤,内阁先后拟旨“回话”、“为民”、“提问”,三改,崇祯帝都不满意。于是亲批:“可将三俊罪状,一一讲明,不必更处奏事官。”内阁再拟旨,当晚即下。同年六月,①《烈皇小识》卷一。

    ②《烈皇小识》卷一。

    ①《明史》卷二五五《刘宗周传》。

    内阁票拟议罢首辅温体仁,拟旨中有“人夫、禄米”等项,但崇祯帝将这些抹去,只批了三个字:“放他去。”

    尽管案牍堆积如山,但例行的经筵与日讲仍照常举行。经筵是皇帝繁忙政务之外,学习“四书”、“五经”及《资治通鉴》等典籍的重要机会。崇祯元年(28)二月首次开经筵;崇祯七年(34),日讲官由六人增为七人。每次经筵,崇祯帝显得和蔼可亲,先是恭听,讲后则常向讲官提出许多问题。有的讲官进讲颇合皇帝口味,则常会破格擢拔。譬如,少詹事文震孟讲《春秋》,深得皇帝喜欢。崇祯八年(35)六月,正逢增置阁臣之时,崇祯帝召廷臣数十人试以票拟,结果文震孟虽然未至,仍被特擢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崇祯帝日益把日讲与经筵变成召对了。崇祯十一年(38)二月十二日,经筵刚完,即召礼部左侍郎顾锡畴等二十余人,问保举与考选哪种方法最适合选拔人材?诸臣唯唯诺诺。黄景昉进言刑部尚书郑三俊含冤下狱。十六日,正逢日讲,崇祯帝面谕黄景昉,郑三俊即使清白,也办不了事。十九日上朝之后,崇祯帝先是严厉斥责了一番郑三俊“欺罔委卸”,接着说:“但念别无赃贿,姑作回家听拟。”①其实,崇祯帝也知道此案错了,只是为了显示自己威德,才改系狱为回家听拟。崇祯帝重视经筵、日讲,是因为他寄希望于能从先圣与古史中找到一些治国之策。

    每逢殿试之际,崇祯帝更是十分认真。崇祯十三年(40)二月会试,大学士薛国观、蔡国用为考试官,取士三百名,名列前茅的有邹式金、杨琼。到三月廷试时,崇祯帝召考其中的前四十八人。崇祯帝问:“边隅多警,何以报仇雪耻?”魏藻德对曰:“以臣所见,使大小诸臣皆知所耻,则功业自建”,并陈说自己曾戍守通州的情况。崇祯帝认为可用,即拔为第一名。而邹式金被抑为二甲,杨琼被抑为三甲。薛国观因此失去了崇祯帝的恩宠,六月份就被罢职。

    处于非常之世的崇祯帝,处理具体事物也往往打破常规,违背封建礼教。崇祯十一年(38),农民起义的烽火正旺,崇祯帝所倚重的杨嗣昌、陈新甲、方一藻虽均有家丧,但也予“夺情”起用。少詹事黄道周针对此事连上三疏,指责此三人不守丧、不忠不孝,并诘问皇上为何用这种人?崇祯帝责问黄道周用心何在?不料黄言正辞严,毫不让步。崇祯帝一气之下,将迂腐的黄道周连贬六级,发配江西。崇祯十六年(43),给事中郝昌、御史蒋拱宸疏劾吏部文选郎吴昌时贪赃枉法,勾结中官李端、王裕民泄漏内阁机密,崇祯帝对于外臣结纳内臣之事尤为忌恨,于是召文武百官,亲自审讯,并用刑打断吴的大腿,犹不解恨,将吴论死。阁臣奏:“殿陛用刑,实三百年未有之事。”崇祯帝说:“吴昌时这厮,也三百年未有之人。”①即使皇亲国戚,对于崇祯帝的所作所为同样是意见纷纷。为了筹饷,崇祯十二年(39),崇祯帝开始向皇亲筹借。首先找的是他曾祖母家的武清侯李国瑞,数目是四十万两。但李国瑞死活不肯交,相反,拆毁房屋,把器皿什物摆在大路上变卖,以示自己一无所有。许多国戚也为他说情。崇祯帝并不罢休,立即逮李国瑞入狱,李惊吓而死。正当此时,崇祯帝最宠爱的五皇子慈焕不幸因病死去,令他痛苦之极。崇祯帝令戚贵们助饷之事随之化为泡影。

    ①《烈皇小识》卷五。

    ①《烈皇小识》卷八。

    崇祯帝心中的疙瘩几乎无人能解。内宫嫔妃自然不少,但难以令他心悦。他不喜欢周皇后,比较喜欢的只有田妃与袁妃二人。其中田妃不仅姿色过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通,连骑马也在行。她是在江南长大的,入宫后把江南的一些生活习俗也带过来了,崇祯帝颇觉新鲜。于是,他的衣鞋之类也都用南方的。但是,田妃与周皇后争风吃醋,被崇祯帝违心地罚入启祥宫省愆,三个月不召幸。崇祯十三年(40),田妃染上大疾,两年后亡故。崇祯帝悲痛欲绝,隆重葬之。爱子与爱妃的相继逝去,崇祯帝所受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形容日渐憔悴,脾气愈益暴烈,动辄呵斥,踢打宫女。宫廷生活的风波,对时局的感伤,使崇祯帝的内心更感孤寂。他本是个极敏感的人,极度的空虚、愤懑乃至绝望朝他猛烈地袭来之时,有时竟不由得泪水纵横。上天也偏不作美,很少有过风调雨顺的时候,年年兵燹之外,不是干旱,就是蝗灾,且疾疫流行。为此,他不停地反省,有时斋居在文华殿或永寿宫,撤乐减膳,崇祯八年(35)十月、十四年(41)二月、十五年(42)闰十一月、十七年(44)二月四次下诏罪己。他多次去祭祀太庙,希望祖宗保佑。有时,他只有把这种孤独与绝望之情转为对母亲的思念。崇祯十二年(39)他请人画了他母亲的遗像挂在奉先别殿,不时去瞻仰,本来他想借此排遣心中的苦楚,但每当此时,思绪更乱,更感凄楚。为了解除苦闷、寻找希望,他对天主教产生过浓厚的兴趣。西方著名传教士南怀仁、汤若望常被传入宫内,讲解天主教义。崇祯帝心向往之,下令将宫殿内所雕佛像尽行撤除,放在外面的寺院里,或销毁。他还把大臣有名“天”者悉改之。崇祯十三年(40)慈焕之死,据说是得罪了九莲华娘娘的原因。崇祯帝即改对天主的祈祷而为对佛祖的忏悔,深感无限的惆怅与理想幻灭的痛苦。一个外强中干的勤政者正怀着诸般苦楚沿着孤僻的小径走向他生命的终点。

    第五节煤山自缢崇祯十五年(42),这个曾立志“中兴”的皇帝陷入了极度的困境。

    二月,清兵克松山,洪承畴投降,祖大寿也以锦州降于清。四月,李自成再次围开封。八月,安庆兵变。九月,开封城陷。十一月,清兵入关,攻陷蓟州,深入畿南,破城八十余座,并杀宗室鲁王。在所有对农民军和清廷的作战中,明朝军队几乎无抵御之力。六月份,陈新甲被处决后,与清和谈的大门也关闭了。继任兵部尚书冯元飚不愿为灭亡在即的皇朝作殉葬品,一日上朝时,伪称疾病发作,昏倒在地,因力辞尚书职。尽管崇祯帝下诏罪己,并诏举有堪为大将军者,但根本不见成效。

    崇祯十六年(43)正月,李自成部克襄阳、荆州、德安、承天等府,张献忠部陷蕲州,湖广这个“九省通衢”、天下咽喉的地方已在农民军的掌握之中。崇祯帝忧及献陵失守,派大学士吴甡往湖广督师,吴甡只得应允。他提出的条件是崇祯帝给他三万精兵,从南京趋武昌。由于京兵难以抽调,吴甡到四月还未出京。崇祯帝大怒:“受兵督师讨贼,自当星驰受事,乃三月以来,迁延不进,未出都门,筹画莫展,若在行间,何以制胜?”①令吴致仕。最高统治集团已人心离散,悲观失望,这给崇祯帝以深深的刺激。六月,悬立赏格:擒李自成来献者赏银一万两,封通侯;能擒张献忠者赏银五千两,官极品,世袭锦衣卫指挥。其他也按功行赏。崇祯帝希望因此而出现奇迹。但正当官军畏缩不前时,李自成兼并罗汝才部及革、左五营,号众百万;张献忠也连克汉阳、武昌、岳州、长沙、宝庆等城。八月,崇祯帝只好把最后一张王牌打出去,进孙传庭为兵部尚书,总制三边,以及应天、凤阳、江苏、安徽、河南、湖广、四川、贵州等地围剿,铸督师七省之印,与农民军决一死战。孙传庭亲率白广恩、高杰等部十万人马出潼关,檄左良玉驱兵西上,总兵陈永福、秦翼明分别将河南与四川兵互为犄角。此时,李自成也调集在湖广的全部精锐于河南,采取诱敌深入的办法,使孙传庭一败于河南郏县,死亡四万余人;十月,再败于潼关。渭南、商州、西安均为李自成攻占。不久,总兵白广恩、陈永福降于李自成。至年底,榆林、固原、宁夏等重镇尽归李自成所有。次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以陕西为根据地,对北京发起最后总攻。

    眼望官军分崩离析,三秦尽失守,崇祯帝心中惶恐之极,缺兵、缺饷、缺将的情形令他一愁莫展。为了练兵,他曾与大学士蒋德璟商议良久,可当他听说:正统朝时兵饷数万,万历朝时不过三百余万,而今兵饷二千余万,而兵反少于前,尽皆耗蠹;过去京卫有四十七万,畿内有二十八万,今皆虚冒时,也丧失了信心。崇祯十七年(44)正月,崇祯帝召见阁臣时悲叹道:“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见于地下。朕愿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无所恨,但死不瞑目耳。”①大臣一听皇帝要御驾亲征,便纷纷请代。大学士李建泰请提兵,崇祯帝大喜,即加封为兵部尚书,赐尚方剑,便宜行事。不久,崇祯帝于正阳楼按古礼设宴饯行,并召集内阁五府、六部、都察院掌印官及京营文武大臣侍坐,礼仪①《烈皇小识》卷七。

    ①《明史》卷二五三《李建泰传》。

    之隆,前所未有。崇祯帝亲自为李建泰斟酒,举卮说:“先生此行,如朕亲征。”李建泰誓死以报。席散,崇祯帝久久地目送他出京。崇祯帝没料到这个代皇帝亲征的大学士在畿辅之内的定县、广宗县等处却吃了闭门羹,一听说李自成部已攻陷宁武关、正朝北如潮水般涌来时,只好北窜逃命。这时的内阁首辅陈演一见大势不好,疏言“赞理无效”,请告病回家。崇祯帝骂道:“汝一死不足蔽辜。”②二、三月的京城,人心惶惶,崇祯帝切身感受到了众民离叛的气氛。这段时间,他作了最坏的准备。一方面下诏罪己,妄想稳定人心;一方面起用亲信太监前往各地监督。如,高起潜总监山海关、蓟州、宁远,卢惟宁监通州、德州、临清、天津,方正化监真定、保定,杜勋监宣府,王梦弼监顺德、彰德,阎思印监大名、广平等,并征诸镇兵入援勤王。其实,在正月,崇祯帝就想征调宁远总兵吴三桂入援,但吴三桂西援,实际上无异于拱手将辽东最后一镇让给清兵。由于内阁反对意见较大,因而至二月底吴三桂始终未见动静。此时,李自成部已攻陷太原。三月初一,大同总兵姜瓖及监守太监杜勋举城投降农民军;初六,李自成部又陷宣府。十五日,明总兵唐通以居庸关降,农民军直接对京城形成包围之势。崇祯帝知大势已去,遂谋划南迁。他曾密召力主“南迁图存”的左中允李明睿,并说:“朕有此志久矣,无人赞勷,故迟至今。汝意与朕合,朕志决矣。诸臣不从,奈何?尔且密之。”①崇祯帝意在要大臣合力劝请他南迁,体面地离开京城。但是,又有人建议,固守京师,仿永乐朝事,让太子监国南京。为了顾全面子,崇祯帝慨然表示“国君死社稷”。

    三月十六日,崇祯帝召对群臣,商讨对策。人人默然无语,君臣只有相对大哭而已。昌平失守的消息传到时,君臣大惊失色。

    十七日,农民军围攻北京城。城防已从根本上失去了抵御的能力。崇祯帝只是“仰天长号,绕殿环走,拊胸顿足,叹息通宵,大呼:‘内外诸臣误我!误我!’”②十八日夜间,大顺军架飞梯攻西直、平则、德胜诸门。太监曹化淳开彰义门,农民军一拥而入。太监张殷劝崇祯帝只要投降便无事,被崇祯帝一剑杀死。此时的崇祯帝已是精疲力竭,感情从愤恨、失望转向了疯狂,他把周皇后和袁妃叫来,连呼左右进酒,一口气饮了几十杯。他不能看着他的爱妃陷入敌手,于是挥剑将袁妃砍死。皇后急赴坤宁宫自缢。长平公主在一旁痛哭不已,崇祯帝悲叹道:“汝为何生我家!”一剑砍去,公主挥臂遮挡,被砍断右臂,昏倒在地。接着又杀了幼女昭仁公主及几个嫔妃。但他越绝望,求生的本能则越强烈。于是,他换上了便服,准备出城。他混在太监中出东华门,至朝阳门,假言王太监奉命出城,但守门的人请天亮时验明再出。太监夺门又不成,便忙派人到负责城守的戚国公朱纯臣家,朱的家人说朱赴宴未归。崇祯帝又赶到安定门,门闸实在是太沉重了,怎么也无法打开。求生的路被彻底截断了。

    十九日,天刚破晓,太监王相尧以宣威门投降,大顺军将领刘宗敏的军队浩浩荡荡开入城中,守卫正阳门的兵部尚书张缙彦、朝阳门的朱纯臣也先②《明史》卷二五三《陈演传》。

    ①彭孙贻:《平寇志》卷八。

    ②张正声:《二素纪事》。

    后开门迎降,北京内城被攻陷。崇祯帝得知这个消息,亲自在前殿鸣钟召集百官,可是钟声再响也没召来一人。于是,他与太监王承恩登上了煤山寿皇亭,这里曾是崇祯帝检阅内操之处,可如今成了他要去面见列祖列宗的地方。山穷水尽的崇祯帝卸下皇袍,在衣襟上愤然留下了这样的话:“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①依其所言,与王承恩相对而缢。两天后,人们才发现这个僵死的国君。四月初,由大顺政权派人将崇祯帝与周皇后草草葬入昌平县田贵妃的墓穴之中。

    南明弘光时,谥庙号思宗,后改为毅宗。清入关后,谥为端皇帝,庙号怀宗,后改为庄烈愍皇帝。其陵随其庙号思宗称为思陵。

    ①《明史》卷二四《庄烈帝纪二》。

    第五十章周延儒温体仁第一节周延儒周延儒(1593-44),字玉绳,号挹斋,常州宜兴(今属江苏)人。

    万历四十一年(13)会试、殿试皆第一,授翰林修撰。时年二十余岁,志满意得,与同年冯铨友善,其后结为儿女姻亲。天启中迁右中允,掌司经局事。不久,冯铨在阉党的内部斗争中失势罢相,周延儒旋以少詹事掌南京翰林院。

    崇祯帝即位,诛魏忠贤,清理阉党,周延儒因居南京闲散之地而获擢用,召为礼部右侍郎。崇祯元年冬,驻宁远的四川湖广兵士因连续四月断饷而发生哗变,总兵袁崇焕安抚之,事方得平,锦州兵又哗,崇焕请给饷。崇祯帝召群臣问计,诸臣皆请发帑。周延儒警敏而善伺人意,他熟知崇祯帝与乃祖神宗一样吝啬财货,于是进言异于他人。他的陈奏道出了皇帝的心思,“关门昔防敌,今且防兵,宁远哗饷之,锦州哗复饷之,各边效尤,帑将安给?”又奏称“事迫不得不发,但当求经久之策”①。周延儒的话深得皇帝赞赏。数日后,崇祯帝又召周延儒面议政事,周延儒揣摩崇祯帝猜疑和察察为明之习,奏称锦州兵变大略是骄兵构煽为乱,有关将帅御之无策,以故哗变频仍。时崇祯帝方疑边将要挟,周延儒之奏正合皇帝胸臆,于是大悦,由是颇宠之。崇祯帝初政,客氏、魏忠贤等元凶虽除,徒党犹盛。自倪元璐颂东林攻阉党之疏出,清议渐明,不附阉的正人渐获登用。不久附魏忠贤的阁臣相继罢去,天启中致仕的老资格阁臣韩爌被召,尚在途中。于是皇帝下诏会推阁臣,东林党中的头面人物钱谦益期在必得,派其门生给事中瞿式耜在朝中串联活动,吏部尚书王永光迫于情势,列出了以吏部侍郎成基命、礼部侍郎钱谦益为首的十一人名单,供皇帝挑选。周延儒及礼部尚书温体仁均未获提名。按会推的惯例,礼部尚书应获提名,而把持会推的钱谦益等以温体仁素无人望为词拒之于外。又周延儒议事有独见,召对亦当帝意,却也被摈斥在外,于理未合。时周延儒亦暗结外戚锦衣渠帅郑养性、万炜及东厂太监唐之徵,以为内援,希冀入阁。至是周延儒不与会推之列,大恨,暗布流言,言枚卜阁臣之事为钱谦益党把持。温体仁不附东林,虽官礼部尚书亦不预会推之名,亦愤而不平。温体仁乃奏呈《盖世神奸疏》,弹劾钱谦益的浙江乡试作弊的旧案,言其“关节受贿,神奸结党,不当与阁臣选”①。恰崇祯帝因会推名单不列周延儒等而生疑惑,得温体仁疏后,立即召集有关人员在文华殿面讯,温体仁力攻钱谦益,周延儒助之,奏称:“大凡会议会推,皇上明旨,下九卿科道,以为极公。不知外廷,止沿故套,只是一二个人把持定了,诸臣都不敢开口,就开口也不行,徒然言出祸随。”①钱谦益未料到温体仁攻其旧事,周延儒指斥有验,钱谦益理亏语塞。皇帝以周延儒、温体仁所言符合实情,于是罢钱谦益官,回籍听勘,给事中瞿式耜、御史房可壮等坐钱党,降谪有差。崇祯帝乃悉置廷推者不用,枚卜之典遂告流产。

    ①《明通鉴》卷八一,崇祯元年七月。

    ①《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①《烈皇小识》卷二。

    崇祯元年十二月,前大学士韩爌还朝,遂为首辅。自文华殿辩论后,周延儒屡蒙召对。二年三月,崇祯帝召周延儒密议,“漏下数十刻乃出,语秘不得闻”②。周延儒得到皇帝的恩眷和进一步的信任。对此,东林一干人非常恐慌,御史黄宗昌搜集周延儒的几件小事劾之,崇祯帝怒,停黄宗昌俸半年。御史李长春疏论独对之非。南京给事中钱允鲸又言“延儒与冯铨密契,延儒秉政,必为逆党翻局”③。周延儒对言官的攻击一一作了答辩,崇祯帝优诏褒答。同年十一月,北兵薄京城,京师警戒,阁臣钱龙锡以袁崇焕案牵连罢职,周延儒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同时入阁的还有何如宠和钱象坤。三年二月,又加太子太保,改文渊阁。周延儒在内阁,竭力援引温体仁和吴宗达,将建议二人入阁的意见书于揭帖,为之力请。崇祯帝憎恶臣下党比欺君,故特别嘉许体仁孤立忠心,六月十一日特旨命温体仁与吴宗达以原官入阁。是年正月,韩爌致仕,三月李标致仕,九月成基命亦致仕,周延儒遂为首辅。寻加少保,改武英殿大学士。

    周延儒早年,曾与东林姚希孟、罗喻义相善,由于钱谦益在枚卜一事上做得太过分,事关权势利害之争,周延儒不得不奋起反击,助温体仁攻之。既相之后,延儒总揽全局,会阉党新败,审时度势,不能不与东林这股政治势力共事。鉴于东林士大夫集团并非是一个很严密的组织,于是周延儒一方面与钱谦益等人对立,另一方面则注意改善同其他东林士人的关系。崇祯四年(31)周延儒主会试,他录取东林后劲张溥、马士奇、吴伟业等。与周延儒并相的温体仁素与东林无涉,既攻钱谦益,益仇东林,温体仁出于自身利害考虑,亟欲将敌视东林的阉党势力转变为自己的政治基础,以抗衡东林。在对待东林和阉党残余势力的态度上,周延儒与温体仁逐渐由差别而发展为分歧。温体仁采取了试探性行动,策划起用阉党官员,他与吏部尚书王永光谋起名丽逆案的王之臣和吕纯如。王、吕二人在逆案中所犯较轻,且于天启中皆在边圉,未尝插手朝廷政治,盖因颂珰获罪,况且崇祯元年东林干员瞿式耜还疏荐吕纯如“谙练边事,猷胆过人,皆可当中枢戎政之任者”①。东林之人荐之,温体仁亦欲荐之,本不当大惊小怪,而有人利用此事挑拨温体仁与周延儒的关系,向周延儒进言说温“体仁将翻逆案而外归咎于公”②。周延儒不察言者之意,刚好中了圈套,他把温体仁荐用王之臣、吕纯如看得过分严重,于是向皇帝奏称“用之臣,亦可雪崔呈秀矣”。皇帝听了周延儒的话,起用王之臣、吕纯如等的事就搁浅了。这样,温体仁决意在政治上与周延儒分道扬镳,温体仁阴鸷有城府,表面上仍曲意媚事周延儒,暗地计划夺其首辅之位,周延儒却不曾察觉。

    周延儒是一个典型的没落皇朝的封建官僚,善于攘夺权位,一旦大权在手,殊无为国为民之心,惟知利用权势,谋取私利而已。史称其“庸驽无材略,且性贪”。受姻娅陈于泰万金之馈,使滥厕进士及第之列。周延儒所为遭到给事中吴执御的弹劾。其后又有数十人劾之,因崇祯帝将劾疏一概留中不下,周延儒不得自知,却仍厚着脸皮入直票拟如故。其间子弟暴横乡里,兄弟冒锦衣籍授千户官,用家人为副总兵,京师舆论籍籍,而周延儒仍无敛②《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③《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①《瞿式耜集》卷一《任人宜责实效疏》,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

    ②《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止之意,仍然我行我素,终为温体仁所乘,狼狈罢归。

    崇祯帝初即位时,尽撤镇守中官,黜司礼之权,一心委任大臣。然辽东和内地的战事,屡遭失败,粮饷无着。廷臣却竞相为门户之争,不能赞襄良策,甚至欺蔽朝廷。于是崇祯帝渐渐复用宦官,相继遣宦官监视各镇。又令宦官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温体仁向宦官靠拢,以图周延儒。太监王坤狂躁敢言,在温体仁示意下,疏劾修撰陈于泰,谓其盗窃功名,语侵周延儒。给事中傅朝佑副都御史王志道言中官不当劾首揆,崇祯帝怒,削王志道籍,周延儒不能救解,崇祯帝对周延儒的信任已经动摇。温体仁复嗾给事中陈赞化劾周延儒“昵武弁李元功等,招摇罔利。陛下特恩停刑,元功以为延儒功,索狱囚赇谢。而延儒至目陛下为羲皇上人,语悖逆”①。皇帝怒,穷治其事,锦衣卫考掠李元功无完肤,狱上,周延儒大困。周延儒还希望温体仁为之救解,温体仁不应,还乘机拟旨黜去与周延儒相善可能施以帮助的人。崇祯六年六月,周延儒被迫引疾辞职。皇帝仍待之以礼,赐白金,遣行人护行而归。

    周延儒失势后回归乡里,对倾轧自己的温体仁愤恨不已,对曾与友好的东林诸人颇感惭愧。温体仁继周延儒任首辅,日与东林及朝臣中不附从自己的人为仇,五年后才去职。继而当国者是张至发、薛国观等,这些人都步温体仁后尘,引导皇帝苛严以待臣下,摈斥刘宗周、黄道周、刘三俊等正人,朝廷政治情况非常混乱。周延儒不甘心久居乡里,使其心腹知己礼部仪制主事吴昌时与庶吉士张溥为之奔走,动员各方面的力量,运动重新起用之事,计划凑集了六万金送与宫廷中贵,“涿州冯铨,河南侯恂,桐城阮大铖等,分任一股,每股银万金”①。具体由冯铨利用天启年间与宫中臣珰的老关系送进去,其事“擘画两年,纶綍始下”②。

    崇祯十四年二月,诏起周延儒于乡里。周延儒九月至京,遂复任首辅。

    以张溥为代表的东林后劲把希望寄托在周延儒身上,他们忠告周延儒,“公若再相,易前辙,可重得贤声”。周延儒临行,张溥“以数事要之”③。被钦定逆案禁锢的阉党诸人在温体仁当政时始终没有抬头,此际也把希望寄托在复出的周延儒身上,故为之集资和交通内侍,阮大铖向周延儒表示希望获得任用,周延儒以其名丽逆案而有难色。阮大铖退而请用其密友马士英,周延儒许之。

    由于东林和阉党两方面的支持,周延儒重新柄政,他也注意满足两方面的要求。遵循张溥的要求,召回郑三俊长吏部,刘宗周掌都察院,范景文掌工部,倪元璐佐兵部,其余如李邦华、张国维、徐石麟、张玮、金光辰等分任卿贰,又释放在狱和遣戍的傅宗龙、黄道周等。赠已故文震孟、姚希孟等人官,于是中外翕然称贤。另一方面也履行了对阉党的许诺,起用马士英为凤阳总督,控制南方的政治中心,为其日后操纵南明政权张本。周延儒当政暂时缓和了统治集团内部各派的倾轧,皇帝对他也寄予很大希望,崇祯帝甚至贬损帝王之尊而揖拜周延儒,语称“朕以天下听先生”。但是,此际的明朝病入膏肓,既有李自成、张献忠起义,州县残破,又有清兵南下,抄掠京①《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①《烈皇小识》卷七。

    ②《明季北略》卷十九《周延儒续记》。

    ③《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师,无论是东林还是阉党,谁都没有为皇朝挽回颓势的妙方。侯恂、范志完督师,皆遭败绩。军事局势日益恶化。周延儒则纵使门下客董廷献等招权纳贿,无所不为。凡求总兵巡抚之职,必先通贿于董廷献,然后得之。前首辅薛国观罢职回乡,因多携财货而遭杀身之祸,周延儒惩其败,所得珠宝皆寄放于廷献家中。其后十六年再度被贬离京时,“行李故为萧减,筐箱几件”而已①,实则“所藏于心葵(董廷献)家者无限也”。政治上倚为腹心的文选郎吴昌时品质极坏,史称其“有干才,颇为东林效奔走,然为人墨而傲”,其在朝“通厂卫,把持朝官”。凡事更张,全凭己意,明制年例,通常以科道一二人出为外官,年例外调意味着贬职,昌时不满言官,特意扩大年例的名额,欲出给事中范士髦等十人于外,言路大哗。昌时挟势弄权,每每如此,故而朝官恨之入骨,对昌时的仇恨,有时也会迁及周延儒,周延儒任用非人,为自己种下祸根。

    明代政治体制表明,无论内阁怎样拥有相权之实,然而厂卫却是代表皇权监视和控制着整个官僚集团,周延儒自恃已经取得皇帝的信任和各派政治势力的支持,于是奏请削弱厂卫缉事之权。周延儒此举虽然邀获众誉,厂卫却十分怨恨他。厂卫着意刺探周延儒的阴事。崇祯十五年五月,兵备佥事雷演祚劾周延儒门生范志完督师时纵兵淫掠。翌年廷议其事,雷演祚语侵周延儒。皇帝召雷演祚面对,遂劾周延儒“招权纳贿,如起废、清狱、蠲租皆自居为功,考选台谏尽收门下,凡求总兵巡抚者,必先贿幕客董廷献”①。又言范志完“两载佥事,骤陟督师,非有大党,何以至是”。雷演祚所奏,引起了皇帝对周延儒的怀疑,于是逮治廷献,诛范志完。周延儒的地位受到动摇。崇祯十六年四月,清兵掠山东,师还,至京畿,周延儒不得已自请视师。崇祯帝犹降手敕,以召虎裴度为喻奖之,赐给章服、白金、文绮、上驷,并给金帛,以供其功成赏军。皇帝对周延儒寄予极大的希望,周延儒却殊无退敌之策,驻兵通州,不与北兵接战,惟“每日幕客攒集,午后始开门收文书,应故事”②。周延儒视师丝毫没有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清兵退回辽东,各路援兵尾之而行,不敢邀击,却厚贿周延儒以求叙功。周延儒日与幕客饮酒娱乐,天天派飞骑往宫中奏捷,骗得皇帝一场空喜欢。周延儒还朝,请议从征将吏的功劳,周延儒又获赐银币、蟒服,荫子中书舍人。数日之后,锦衣卫渠帅骆养性和东厂太监“尽发所刺军中事”,厂卫把周延儒稽延不战和谎报战功的实情报告皇帝。五月十八日,皇帝还在下谕布置凯旋之宴,二十三日传谕大小九卿,“首辅周延儒奸贪诈伪,大负朕躬,着议处回奏”③。周延儒再度失宠,崇祯帝为全君臣终始之义,犹降温旨,赐银百两为旅资,并许乘传归。

    周延儒的敌人不但有厂卫渠帅大珰,还有阁中的魏藻德与陈演。魏藻德是薛国观的门生,吴昌时在薛国观赐死一事上颇起作用,以是魏藻德非常痛恨吴昌时,时时寻找替座师报仇的机会。周延儒平素蔑视陈演,陈演大恨之,于是两人与厂卫复腾蜚语,攻击周延儒。周延儒既去,言路发舒,所言皆及他。皇帝隐忍未发。已而御史蒋拱宸劾吴昌时入周延儒之幕,与董廷献表里①《明季北略》卷十九《董心葵大侠》。

    ①《明史》卷二七四《雷演祚传》。

    ②《烈皇小识》卷八。

    ③《明季北略》卷十九《周延儒续记》。

    为奸,无所不至,语其赃私巨万,并揭露吴昌时交通内官李端、王裕民等,侦知宫廷秘密诸状。骆养性仔细地调查了吴昌时与周延儒谋取贿赂的详情,报告皇帝。东厂诸阉亦向崇祯帝汇报了实情。吏部尚书郑三俊以误荐吴昌时,引咎辞职。这时崇祯帝了解了周延儒的全部罪行,盛怒之下,立遣缇骑逮周延儒到京师治罪。

    崇祯十六年(43)七月二十五日,崇祯帝召府部科道廷鞫昌时,皇帝声色俱厉,内侍用刑,吴昌时两胫皆折。周延儒在途闻吴昌时受刑之状,非常恐惧,在途中迁延不进。时旧辅王应熊应召入京,周延儒与王应熊关系密切,应熊之获再召,亦周延儒未败时为之营就。周延儒期待应熊先入,在皇帝面前为之救解,冀能逃脱罪罚。陈演通过中官,向皇帝揭穿了周延儒稽延不入的缘由,崇祯帝益恨,并及王应熊,王应熊入京,不召对而命其复归。十月,周延儒尾王应熊之后到了京城,被安置在正阳门外,周延儒上疏哀求,自请戍边,皇帝不予理会。十六年十二月(44年1月)吴昌时弃市,遂勒令周延儒自尽,并籍其家。

    第二节温体仁温体仁(1573—39),字长卿,号圆峤,乌程(今湖州)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官礼部侍郎。朱由检即位初,迁尚书秩,协理詹事府事。崇祯元年(28)冬,诏会推阁臣,东林党钱谦益指使门生给事中瞿式耜居间活动,迫使吏部把很有希望入阁的侍郎周延儒排斥在会推提名之外。温体仁素与东林没有往来,亦不得预名陪推之列。温体仁见会推不及周延儒,忖度皇帝必疑臣下结党排挤,于是发难攻击钱谦益,遂上《盖世神奸疏》讦钱谦益为浙江乡试考官时,“关节受贿,神奸结党,不当与阁臣之选”①。翌日,皇帝召集阁部科道诸臣在文华殿面询其事,命钱谦益、温体仁、周延儒等人俱至。钱谦益于枚卜阁臣之先,经过严密布置和活动,费了许多精力才将周延儒等排斥在外,却没有料到温体仁突出,以浙闱旧案劾己。文华殿面质之际,一时辞屈。崇祯帝问温体仁:“疏内称神奸结党欺君,奸党是谁?枚卜大典是谁人一手握定?”②温体仁从容奏称,“谦益之党甚多,臣还不敢称言”。接着将所知的情况一一陈奏,大略言吏部尚书屡疏乞休,杜门谢事,瞿式耜“受谦益指使,疏催冢臣王永光暂出完会推之事”③。温体仁指出,“谦益热中枚卜”,甚至“先令御史梁子?鲜瑁??钍汤烧欧锵璐?谢嵬疲?舜永次从兄?隆雹堋@舨慷几?轮姓略嗜宄霭辔???姹缃猓??魇У保?换实酆攘罱跻挛牢朗客瞥觥N绿迦视智朊?舨可惺橥跤拦獬率龌嵬频氖登椋?跤拦獠桓铱?锴??妫?乇芷涫拢?蚧实圩喑啤盎噬险傥世艨啤⒑幽系溃ㄓ?罚┯肜芍泄⒅眷勘阒?懒恕薄N绿迦屎敛环潘桑??讲浇?疲?浴坝拦馐橇?渲?ぃ?孟屯瞬恍ぃ?撬?罢疲?绾瓮频剿竟偕砩稀保?珈醯墼偃?滴驶嵬剖登椋?皇备蟛苛?频瘸季愫??浯剩?氯?实郏????婵?选T诖斯丶?笨蹋?癫坑沂汤芍苎尤逭境隼粗С治绿迦剩?苎尤逯赋觯?盎噬显偃?剩?畛疾桓易嗾撸?徽呔逵谔焱???咔S谇槊妗保?炙怠按蠓不嵋榛嵬疲?噬厦髦迹?戮徘淇频溃?晕???2恢?馔ⅲ?寡毓侍祝?皇且欢?鋈税殉侄?耍?畛级疾桓铱?冢?涂?谝膊恍校?窖猿龌鏊妗薄V苎尤褰衣读饲??娴仍诨嵬浦行?迫撼嫉氖登椤S谑腔实郯涨??婀伲?钇浠丶??保?涿派??轮婿氖今辍⒂?贩靠勺车茸?常?第赜胁睢N幕?畋缯??蟛痪茫??访?呕?杈牢绿迦视诤贾萁?骒羰保?魇?涛褐蚁汀S?啡卧藁?嗑牢绿迦嗜㈡健⑹芙稹⒍崛瞬?畈环ㄊ隆N绿迦试俅斡朊?呕?⑷卧藁?热丝贡缌季谩>呕??降拿墨氈??韵翟栽呶芟荩??绿迦实泵孚滴剩??呕?是睢6?卧藁?蛎?傧腹剩?呕鞑灰选;实邸芭?溆镔簦?嵋恢鹊魍狻雹佟N绿迦式衣端刀?私允乔??嫠赖常?实垡嗥囊晕绿迦手?晕?恰;实壅俅笱?亢珷p论其事,韩爌虽心向东林,亦不得不称“体仁平日硁硁自守,亦有品望”,因枚卜一事“所以诸臣攻他”②。温体仁又向①《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②文秉:《烈皇小识》卷二。

    ③《瞿式耜集》卷一《奉台回话疏》。

    ④文秉:《烈皇小识》卷二。

    ①《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②《烈皇小识》卷二。

    皇帝陈述,“臣通籍三十年,并无一字挂人弹章,只因参了钱谦益,攻者四起。凡可以杀臣者,无所不至。岂一人之身,贤奸顿异如此?”温体仁在与钱谦益党的斗争中抗争不屈,其后,经浙江巡抚的调查,毛九华等所论体仁媚珰之诗“卒无左验”。于是皇帝对温体仁揭露诸臣结党之说深信不疑。皇帝曾召大学士韩爌,言“诸臣不忧国,惟挟私相攻”,表示要对结党者“重绳以法”①。其后,给事中祖重晔、南京给事中钱允鲸、南京御史沈希诏相继攻温体仁,孰知攻者愈力,而皇帝却愈加相信温体仁及其对人事所发的议论。崇祯二年十二月,周延儒以礼部尚书入阁。周延儒在阁,极力援引温体仁。三年六月,温体仁遂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他既仇东林,为扩大自己的势力,企图起用阉党逆案中情节较轻的王之臣和吕纯如。周延儒虽攻钱谦益,却与另外一些东林士大夫有较密的政治关系,在起用阉党上,周延儒所持与温体仁有异,加上人为的挑拨,周延儒没有注意与温体仁协调其事。于是温体仁逐渐自异于周延儒,并忌周延儒位在己上,图谋取而代之。崇祯四年三月,吏部尚书王永光被劾罢职,温体仁用其乡人闵洪学代之。闵洪学与温体仁相结,在吏部奉行温体仁意旨,为之拉拢朝官。凡有过失,则归之于周延儒。周延儒因温体仁曾与自己一道攻钱谦益,又援其入阁,因之对温体仁和闵洪学的诸种做法未曾觉察。由是温体仁操纵了吏部的用人大权,在朝局中的实权逐渐超过周延儒。周延儒的追随者和东林一派人非常怨恨温体仁,吏部左侍郎张捷联络太仆少卿贺世寿等暗中布置,他们串通言路,图谋逐去闵洪学,断温体仁之左右臂,进而将其逐出内阁。于是给事中王绩灿、御史刘令誉等先后疏攻闵洪学,而兵部职方员外郎华允诚言之尤切。华允诚言称“今日之事有三大可惜,四大可忧”,指出“次辅体仁与冢臣洪学,同邑朋比,惟异己之驱除,阁臣兼操吏部之权,吏部惟阿阁臣之意,造门请命,夜以为常”①。皇帝也觉察到温体仁与闵洪学同里有私,于是罢去闵洪学吏部尚书之职,温体仁发展政治势力的动向受阻。周延儒为首辅,颇纵容家人奴客肆为奸利之事,京师舆论籍籍。周延儒旋与宦官交恶,温体仁向宦官泄露其阴事,使太监王坤攻及周延儒。温体仁复嗾给事中陈赞化劾周延儒昵武弁李元功为奸利及周延儒为悖逆之语。皇帝怒,穷治其事,周延儒大困,犹望温体仁为之解免,温体仁不应,且“阴黜与延儒善者”②,使周延儒不能获得任何帮助,被迫引疾辞职。周延儒既去,温体仁遂任首辅。

    温体仁欲用逆案中人,使之转化为自己的基础力量,由于遭到东林士大夫的抵制,未获成功。此外,崇祯帝登位后,一直以翦除魏忠贤和钦定逆案自得,因之对逆案中人深恶痛绝,温体仁于是放弃了起用阉党的策略。温体仁与东林极端对立,又无法利用阉党发展势力,在政治上一筹莫展,惟与东林及不附从自己的朝臣为敌。居次辅时,曾以经筵讲章不当为词,罢去属于东林势力的礼部侍郎罗喻义,又以他事将东林闻人詹事姚希孟贬到南京。少詹事文震孟为《春秋》名家,声誉颇属,而温体仁忌之,阴阻其担任经筵讲官。既而文震孟进讲称旨。八年七月,文震孟以礼部左侍郎入阁,适温体仁以家事告假。温体仁销假后回到任上,即与吏部尚书谢升内外相结,与文震孟为难。温体仁首先借细事打击文震孟所欲擢用的都给事中许誉卿,许誉卿①《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①《明史》卷二五八《华允诚传》。

    ②《明史》卷二五一《文震孟传》。

    被斥为民,文震孟争之不得,慨叹“科道为民,是天下极荣事,赖公玉成之”③。温体仁乘机向皇帝报告,帝怒,责文震孟徇私挠法,遂落职闲住。文震孟去官,温体仁憾犹未释,迁怒于曾与文震孟同建言相友善的庶吉士郑鄤。温体仁利用社会上的流言,“劾鄤假乩仙判词,逼父振先杖母”①。帝震怒,不俟佐证就将郑鄤磔死,于是演成著名的“郑鄤杖母案”之纷争。关于郑鄤杖母一案在统治集团内部引起极大的争论。明末重臣右谕德黄道周因事后为郑鄤营护而被贬职。另一名臣工部左侍郎刘宗周言政事并及郑鄤事,被斥为民。迄明亡后,黄宗羲犹撰文为郑鄤辩护。总之,该案加深了统治集团的政治分裂,其削弱皇朝的统治,加速皇朝灭亡的作用是无可怀疑的。

    东林后劲庶吉士张溥与临川知县张采倡立复社,其后,本来是士子读书会文的文社,逐渐变成一个政治组织。由于张溥“倾身结纳,交游日广,声气通朝右,所品题甲乙,颇能为荣辱”②。由是附丽者益众,复社之中既有倜傥非常之士,也窜入不少逐臭慕膻之徒,使文社逐渐变成势利的场所。复社等立,万历中士人结党的故态复萌。温体仁非常痛恶这群“自矜‘吾以嗣东林也’”的士子,寻找机会摧毁复社。崇祯十年,苏州监生陆文生上疏,攻张溥倡复社乱天下。苏州推官周之夔亦上疏讦奏复社在地方恣横诸状。温体仁乃欲藉之兴大狱,将这些士人一网打尽。提学御史倪元珙、海道副使冯元飏不承温体仁风旨,皆被降谪。即使站在温体仁一边的朝臣,鉴于当时皇朝的危机四伏,也不敢贸然响应,于是严旨察究之事暂搁下来,迄复社张溥助周延儒复出任内阁首辅,这件案子才宣布撤销。

    复社之事未已,温体仁又借常熟民张汉儒告发钱谦益、瞿式耜居乡不法一事大做文章。明代官绅居乡不法原为常事,温体仁乃居中主持,严究其事,温体仁拟旨逮钱谦益、瞿式耜下诏狱严讯。钱谦益窘甚,求司礼太监曹化淳为之解免。曹化淳原为太监王安从阉,钱谦益曾因其请为王安撰碑文,曹化淳德之,故答应为之设法。钱谦益又以攻为守,行贿于抚宁侯朱国弼,使其参劾温体仁欺君误国。温体仁侦知钱谦益所为,秘密奏告皇帝,并请治曹化淳之罪。孰料皇帝颇为爱惜自己的鹰犬,把温体仁所奏转示曹化淳。曹化淳惧,请亲自审理张汉儒告讦之案。曹化淳主持下的东厂专找温体仁的差错,钱谦益的势力又多方配合,于是张汉儒被诬为奸民,案子完全翻过来。狱上,原告张汉儒被枷死,皇帝也不再信任温体仁了,使温体仁进退维谷。崇祯十年六月,温体仁引疾,藉以试探皇帝的态度,书奏方上,得旨放归乡里。温体仁用膳时得知这一消息,吃惊得掉下了手中的筷子。

    温体仁为首辅八年,与朝士结怨甚深,本身又没有形成一股势力,故而不敢过分恣肆。史称其“用廉谨自结于上,苞苴不入门”①,这在士风极坏的明末时期已是非常难得的表现了。自万历以来,朝臣每以政见之异结党相攻,温体仁熟知崇祯帝刚愎自用、察察为明的特点,为固君宠,不逞己能。皇帝每访以兵食大计,温体仁“辄逊谢曰:臣夙以文章待罪禁林,上不知其驽下,擢至此位。盗贼日益众,诚万死不足塞责。顾臣愚无知,但票拟勿欺耳。兵食之事,惟圣明裁决”。温体仁经常遭到言官的弹劾,或诋其窥帝旨行事,③《明史》卷二五一《文震孟传》。

    ①《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②《明史》卷二八八《张溥传》。

    ①《明史》卷三○八《温体仁传》。

    温体仁则说自己驽下,“颂服将顺不暇,讵能窥上旨”。皇帝认为温体仁朴忠而孤立朝廷,对他愈加信赖。温体仁在位,无论于辽东的抗清兵的南下还是对付李自成、张献忠农民起义,未尝建一策。他向朝廷推荐的人也大多平庸之辈,苟以充位而已。温体仁则“专务刻核,迎合帝意”,故恩礼优渥,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阶左柱国,兼支尚书俸禄,时无与并者。温体仁归乡,崇祯十二年(39)卒于家。事闻,赠官太傅,谥文忠。南明弘光时,以尚书顾锡畴议,削其赠谥。

    第五十一章袁崇焕孙承宗熊廷弼第一节袁崇焕袁崇焕(1584—30),字自如,又字元素,祖籍广东东莞。他戎马一生,为守卫明朝东北边疆、抵御清军进攻,立下了赫赫战功。不幸遭奸佞陷害,致使崇祯帝中了皇太极的离间计,错杀袁崇焕,造成千古奇冤。

    袁崇焕的青年时代,正值明皇朝统治日趋腐朽之际。有感于国家的衰败,袁崇焕自幼好读兵书,学习用兵救国之术。他中进士后授职福建邵武知县,仍对东北边境的战况非常关心,常常同一些曾经卫戍辽东的退役将卒讨论辽境的地理和防御状况,向往有一天自己能投笔从戎。

    天启二年(22)正月,袁崇焕奉例入京朝觐,御史侯恂慧眼识英雄,荐袁崇焕为兵部职方主事,负责镇守山海关。袁崇焕刚到任所,便深夜单骑出关了解地形,回来后便称:“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①虽是口出狂言,但这番胆识和勇气,也着实让人佩服。不久,他便被升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山海监军,成为驻防边疆的一员勇将。

    在兵部尚书孙承宗的大力支持下,袁崇焕在辽东筑宁远城,恢复锦州、右屯等军事重镇,使明的边防从宁远向前推进了二百里,基本上收复了天启初年的失地,他又采取以辽土养辽人、以辽人守辽土的政策,鼓励百姓恢复生产,重建家园。还注意整肃军队,号令严明,大大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由于治边有方,天启三年,袁崇焕得升为兵备副使,不久又升为右参政。天启六年(26)正月,后金国主努尔哈赤率八旗健卒十三万前来围攻宁远。袁崇焕刺血为书,誓师全军,表示誓与宁远城共存亡。在他的感染下。“将士咸请死效命”,同仇敌忾,士气高涨。袁崇焕令城外守军全部撤进宁远城,坚壁清野,又亲自杀牛宰马慰劳将士。他还将全部库存的白银置于城上,传令,有能打退敌兵,不避艰险者,当即赏银一锭。如临阵退缩,立斩于军前。为了增强火力,袁崇焕令人将城中存有的仿西洋“红夷大炮”架上城头,一切准备就绪,严阵以待。

    二十四日,后金军兵临宁远城下。袁崇焕胸有成竹,邀朝鲜使者同坐战楼观战。突然一声炮响,后金军开始攻城。只见八旗兵丁四处散开,满山蔽野而来。袁崇焕一声令下,城楼上火炮齐鸣,弓箭齐发,后金军死伤惨重,只好退军。次日,后金军重振士气,再次来攻,他们把裹着生牛皮的战车推到城墙根,准备凿城穿穴,袁崇焕立即亲率士兵挑石堵洞,又令城上大炮加强火力猛攻敌阵。后金军总帅努尔哈赤在营前指挥作战,忽被飞来的炮石击中,受伤坠马,血流不止。后金军见主帅受伤,匆匆收兵退去。在归途中,努尔哈赤病情加重,死于军中。

    宁远一战,是努尔哈赤自二十五岁征战以来唯一的一次败绩。袁崇焕从此威名大振,后来清军也不得不承认“议战守,自崇焕始”。

    宁远之战后,袁崇焕被升为辽东巡抚,关外防务,尽归袁崇焕筹划。为了休整军队,他一面派人假意与后金和谈,一面加紧整饬军队,修筑锦州、中左、大凌诸要塞,以防后金的突然袭击。天启七年五月,皇太极果然率军①《明史》卷二五九《袁崇焕传》。下引本传者不另作注。

    来攻锦州,将锦州团团围住。锦州守军一面坚持抵抗,一面飞报袁崇焕请援。袁崇焕识破皇太极围锦州的目的是欲诱自己出战,以便借袭宁远。他认为,“宁远不固,则山海必震,此天下安危所系”。于是坚守宁远不动,而派精骑四千绕到清军后面猛攻,致使清军两面受敌。同时又奏请朝廷调蓟镇、保定、昌平、宣府、大同各路守军趋山海关支援。皇太极攻锦州不成,便集中兵力进攻宁远。此时宁远守军已准备就绪,“红夷大炮”整整齐齐地排在城头,引弹待发。清军将领见宁远防守甚严,不易攻破,便劝皇太极不要攻城。皇太极怒斥道:“当初我父攻宁远不下,而如今我攻锦州不下,像这样的野战,如不取胜,如何能张扬我国威!”①说完便下令强攻宁远城。城上明军万炮齐发,矢石如雨。清军久攻不下,损伤惨重,最后只好退兵。皇太极终于还是像他父亲一样,败在袁崇焕的手下,无功而归。

    “宁、锦大捷”全靠袁崇焕运筹帷幄,指挥有方。但在明廷论功行赏时,权阉魏忠贤却贪他人之功为己有,不仅自己封赏最厚,连他的爪牙也个个有奖,唯独对袁崇焕,不仅无封赏,反而诬他“不救锦州为暮气”。袁崇焕一怒之下,上疏乞休归乡。

    崇祯帝登基之后,日夜思得良将解辽境之忧。“延臣争请召崇焕”。崇祯元年四月,任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七月,袁崇焕应召入京。崇祯帝亲自在平台召见他,与他商量平辽方略。崇祯帝道:“卿万里赴召,忠勇可嘉,所有平辽方略,可具实奏来。”①袁崇焕一听今上如此信任自己,锐意平辽,一时热血沸腾,便不假思索地答道:“所有方略,已具疏中。臣今受皇上特达之知,愿假以便宜,五年而建部可平,全辽可复奏。”崇祯帝一听五年便可复辽疆,真是喜出望外,也慷慨地答道:“五年复辽,便是方略,朕不吝封侯之赏,卿其努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卿子孙亦受其福。”②“五年复辽”,谈何容易?袁崇焕不知,自他离职后的这一年,东北边防已现出了巨大的变化。从明军方面而言,继任的督抚多贪赃冒赎,克扣军饷,多次激起士兵哗变,军心涣散。锦州、大凌等要塞也相继失守,边防一触即溃。而皇太极即位以来,更加注意调整满汉关系,逐渐开始封建化过程,国力大增,八旗兵的作战能力大大提高,皇太极也在战斗中总结出了对明作战的经验。因此可以说,在东北边境,清军的实力大大胜于明军。在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袁崇焕声称“五年复辽”很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当时在场的大臣都为袁崇焕的豪言壮语捏了一把冷汗,给事中许誉卿趁崇祯帝入内室小憩之机悄悄问袁崇焕为何出此狂语,袁崇焕笑笑说:“聊慰圣心耳。”许誉卿正色道:“上莫甚,岂可浪对?异日按期责功,奈何?”袁崇焕一听大梦方醒,甚觉失言。待崇祯帝再出,立即跪奏道:“东建四十年蓄聚,此局原不易结,但皇上留心封疆,宵旰于上,臣何敢言难?此五年之中,须事事应手,首先钱粮。”接着提出了在军队调度、兵需供给方面的诸多要求。崇祯帝一一答应。袁崇焕担心自己远离京师遭人妒陷,又奏道:“以臣之力,制全辽而有余,调众口而不足。一出国便成万里,忌功妒能,夫岂无人。即凛凛于皇上法度,不以权掣臣之手,亦能以意见乱臣之方略。”崇祯帝一听①《清太宗实录》卷三,天启七年五月甲申。

    ①《烈皇小识》卷一。

    ②《烈皇小识》卷一。

    此话甚觉刺耳,但为了边疆大事,也不便发作,沉默了一会儿,对袁崇焕说:“条对方略井井,不必谦逊,朕自有主持。”命赐尚方宝剑,准其先斩后奏。①不久,袁崇焕离京赴任。崇祯帝亲自为其送行,把恢复边疆的宏愿完全寄托在袁崇焕身上。袁崇焕深知身负重命,但仍虑皇上不能信而不疑,便再次恳请皇上“任而勿贰,信而勿疑”。还一再说明“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崇祯帝皆“优诏答之”。②袁崇焕刚到御辽前线,即遇上了驻宁远的士兵因长期缺饷而哗变。他当即单骑入营,惩治了贪虐的将领以抚军心,又将兵变为首者枭首示众,以严明军纪。为了从根本上稳定军心,他连连上奏,要求朝廷发饷济远。

    崇祯帝见袁崇焕到边境未立一战功,请饷之奏却频传,心中颇为不悦。

    在召集众臣讨论时,崇祯帝没好气地说:“将兵者果能如家人父子,自不敢叛,不忍叛。不敢叛者畏其威,不忍叛者怀其德,如何有鼓噪之事?”站在一边的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听出了崇祯帝的弦外之音,趁机挑拨,说什么军事哗变实非缺饷,而是另有隐情。崇祯帝一听,对袁崇焕的十分信任顿时减去三分,虽然勉强发去了军饷,但心中却开始怀疑袁崇焕恃边逼饷以充私囊。不久,又传来了袁崇焕擅杀皮岛守将毛文龙的消息。毛文龙原系辽东明军将领,辽东失陷后撤到濒临朝鲜的皮岛上,他在岛上择壮为兵,多次袭击清军后方,有力地牵制了清军的南下。但毛文龙恃功跋扈,根本不听袁崇焕的指挥,反而虚功冒饷,诬袁崇焕克扣了他的军饷。为了统一边防号令,袁崇焕借督饷赴皮岛之机诱捕毛文龙,先斩后奏。崇祯帝接到袁崇焕的奏疏,心中十分恼怒他竟敢不经圣裁擅杀边将。但碍于自己曾亲赐尚方宝剑,又指望袁崇焕早日恢复辽境,所以还是强忍怒气,“优旨褒答”。还“传谕暴文龙罪,以安崇焕心”。

    崇祯二年(29)十月,皇太极率大军避开袁崇焕的防地,从蒙古绕道入关。由于蓟州一线边防松弛,使得清军轻易攻破,很快便会师于遵化,直逼京师而来。

    袁崇焕得知清军入关的消息,心急如焚,立即亲率精锐部队,马不停蹄,急赴京师救援。他们赶到北京城外,与围攻广渠门的清军交锋,一场恶战,清军败退。

    崇祯帝在城内得知袁崇焕援军已到,十分惊喜,连忙发饷犒师,并命各路勤王军统归袁崇焕调度。袁崇焕担心所部日夜奔驰,马卒疲怠,请求入城休整再战。但遭到了崇祯帝的坚决拒绝,只好移师城外驻防。

    皇太极见又遇劲敌袁崇焕,心中又恨又怕,决定利用崇祯帝多疑猜忌的性格,借崇祯帝之手除去心头大患。他首先假拟了两封所谓的“密信”,让部下有意“丢失”在明军经常出没的地方,信中以自己的口气约袁崇焕私下议和。此信一传开,京城中人心惶惶,怨谤纷起。那些往日与袁崇焕有隙的朝臣也趁势“诬其引敌协和,将为城下之盟”。崇祯帝正在半信半疑之际,两名从清营中逃回来的宦官又报告说在清军中亲耳听见将士议论,称袁崇焕已与清主和议,不久将不战而献北京。崇祯帝至此深信不疑,当即传令袁崇焕入见,趁其不备将他逮捕下狱。崇祯三年(30)八月十六日,以“谋叛①《烈皇小识》卷一。

    ②《烈皇小识》卷一。

    欺君罪”将袁崇焕处以磔刑。

    直到后来清军入关后,人们方知所谓的袁崇焕通敌不过是皇太极的反间计,那两名逃回的宦官是清军有意识让他们听到议论后又故意放归的。崇祯帝轻率疑臣,自毁长城,致使袁崇焕忠心报国却含恨九泉。

    第二节孙承宗孙承宗(1563—38),字稚绳,号恺阳,北直隶保定高阳(今属河北)人。青年时代就对军事有着浓厚兴趣。在边境教书时,“杖剑游塞下,从飞狐(河北涞源北飞狐关)、拒马间直走白登(山西大同东)。又从纥干(山西大同东纥真山)、青波(河北清河)故道南下,结纳其豪杰,与戍将老卒,周行边垒,访问要害阨塞,相与解裘马,贳酒高歌。用是以晓畅虏情,通知边事本末”①。

    万历三十二年(04),孙承宗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天启元年(21),以左庶子充日讲官,进少詹事。当时沈阳、辽阳相继失陷,孙承宗以知兵,被任命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他上任后,上疏条陈当时军事体制与作战指挥上的弊端,谋求改革,主要内容有:(1)“兵多不练,饷多不核”。这是说当时军队训练差,后勤供应混乱。(2)“以将用兵,而以文官招练;以将临阵,而以文官指发;以武略边,而且增置文官于幕府”。指出当时“以文制武”指挥策略的失误。(3)“以边任经、抚,而日问战守于朝”,指出“将从中御”的不妥。因此,他主张“今天下当重将权。择一沉雄有主略者,授之节钺,得自辟置偏裨以下,勿使文吏用小见沾沾陵其上”。此外,还要抚辽西、恤辽民、简京军等,都得到了明熹宗的批准。

    努尔哈赤攻占沈阳、辽阳以后,明军实际上就面临着一个如何进行军事防御的战略选择问题,即是主守关防,作积极的防御;还是固守关门,作消极防御。对此,明前线军事将领意见不一。辽西经略王在晋主张“拒奴抚虏,堵隘守关”。

    所谓“抚虏”,即以金钱收买蒙古对付后金。所谓“堵隘”,即在山海关外再修一座关城。很明显,这是置辽西走廊这一缓冲地带于不顾,消极防御的方针。天启二年(22),王在晋确定在八里铺筑城,并上报朝廷。此举遭到其部下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孙元化等人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筑城“非策”,极力劝阻,并写信给首辅叶向高,申诉己意。由于情况不明,叶向高难以断定可否。孙承宗遂提出前往实地考察,再作决断。他抵达山海关后,当即认真巡视山海关及王在晋所主张建筑的八里铺新城,又前往考察了中前所、一片石和黄土岭等处的战略地势。在阅察八里铺新城时,孙承宗曾与王在晋展开过激烈的争论:“新城成,即移旧城四万人以守乎”?孙承宗问。王在晋回答说:“否,当更设兵。”孙承宗又问:“如此,则八里内守兵八万矣。一片石西北不当设兵乎?且筑关在八里内,新城背即旧城趾,旧城之品坑地雷为敌人设,抑为新兵设乎?新城可守,安用旧城?如不可守,则四万新兵倒戈旧城下,将开关延入乎,抑闭关以委敌乎?”答:“关外有三道关可入也。”问:“若此,则敌至而兵逃如故也,安用重关?”答:“将建三寨于山,以待溃卒。”孙承宗责问:“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且溃兵可入,敌亦可尾之入。今不为恢复计,画关而守,将尽撤藩篱。日哄堂奥,畿东有宁宇乎?”严厉批评了王在晋画地为牢、坐以待毙的危险倾向。“在晋无以难”,但仍固执己见。

    ①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四七《孙公行状》。

    为了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孙承宗召集将吏讨论如何防守。监军阎鸣泰主守觉华岛(辽宁兴城东三十里海中,今称菊花岛),袁崇焕主守宁远卫(今辽宁兴城),王在晋则主守中前所(今辽宁绥中县前所)。监司邢慎言、张应吾等附和王在晋的意见。孙承宗在全面考虑了各方意见,权衡利弊得失后,表示支持袁崇焕主守宁远的意见。

    宁远,位于辽西走廊中部,“内拱岩关,南临大海,居表里之间,屹为形胜”①。守住宁远,也就等于扼住了这条走廊的咽喉,能确保二百里外的山海关的安全。因此,孙承宗的决计守宁远,颇具战略眼光。

    孙承宗回到北京,即向熹宗明确阐述了其坚守宁远,以与觉华岛守军互为犄角、遥相呼应的战略计划,正式提出了“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战略方针,并建议解除王在晋的兵部尚书及辽东经略之职。熹宗接受了孙承宗的意见,将王在晋调任南京兵部尚书。自此,八里铺筑城之议遂息。王在晋调走后,山海关的防务采取并贯彻了孙承宗与袁崇焕主守关外的战略。此后,经数年艰辛的努力,布置成一道坚固的宁(远)锦(州)防线,成为后金骑兵不可逾越的障碍。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始终都没能完全打破这道防线。在屡次碰壁之后,迫使他们望宁远而却步。这道防线不仅确保了山海关免受攻击,而且在此后的二十余年间,基本上稳定了辽西走廊的战局。天启二年八月,孙承宗被任命为辽东经略。他即着手实施其欲保关门,必先固辽西;欲复辽东,亦必先固辽西的战略计划,积极部署宁锦防线。首先大力整顿了关门防务。“是时,关上兵名七万,顾无纪律,冒饷多。承宗大阅,汰逃将数百人,遣还河南、真定疲兵万余。”①“乃定兵制,立营房,五人一房,三千一营,十五营为三部,而将帅以营部为署。兵不离将,将不离帅,教肄分而稽核便。”②经过整顿,使“兵将一清”,提高了关门守军的战斗力。

    在关门防务上,“并夹城之役,修筑关城,南防海口,北防角山。水则从望海台出芝麻湾,三面环海,安大炮为横击。陆则三道关之石城,可顿万人,开突门力夜击。北水关外,有峻岭筑号台十一,置炮以防外瞰”③。经五个月的惨淡经营,稳定了关门局势,并为恢复辽西失地,强固了根基。

    同时是修筑宁远城。天启三年(23)九月,孙承宗命祖大寿修复宁远,并令驻军尽速恢复山海关至宁远沿线被焚弃各城。召辽人回故居,垦荒屯田,重建家园。又发展采煤、煮盐、海运等事业,以充实民力,确保军需。宁远城竣工后,调袁崇焕镇守。孙承宗自己则坐守山海关,并备前屯,充当其后盾。在袁崇焕的精心治理下,宁远“商旅辐辏,流移骈集,远近望为乐土”①,成为一座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重镇。

    随着宁远城守的日渐巩固,明军防线不断延伸。天启五年(25)夏,孙承宗遣将分据锦州、松山、杏山、石屯及大小凌河各城。这样,自宁远又向前推进二百里,从而形成了以宁远为中心的宁锦防线。

    四年来,孙承宗重用袁崇焕等一大批忠直的文武将吏人才,边防大备。

    ①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三七。

    ①《明史》卷二五○《孙承宗传》。

    ②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四七《孙公行状》。

    ③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四七《孙公行状》。

    ①《明史》卷二五九《袁崇焕传》。

    “自承宗出镇,关门息警,中朝宴然,不复以边事为虑矣。”②不但扭转了原先的那种颓败之势,且整个形势变得越来越好。正当他锐意恢复之际,却遭到了来自魏忠贤的打击。

    孙承宗功高权重,誉满朝野。魏忠贤为长久把持朝柄,一心想把孙承宗也拉到自己一边,故进行过多次试探,但均遭到拒绝,由此怀恨在心。天启四年(24)十一月,孙承宗西巡至蓟、昌,报请以十一月十四日入朝贺万寿节,并面奏机宜。魏忠贤得知,恐其拥兵“清君侧”,大惧,“绕御床哭,上亦为心动”,当即命内阁拟旨,以“无旨擅离信地,非祖宗法”③为名,令其返关。孙承宗无奈,只好返回。事后,阉党利用这件事攻击孙承宗“拥兵向阙,叛逆显然”④,但熹宗没予理会。

    天启五年(25)八月,柳河之败,导致了孙承宗的去职。山海关总兵马世龙,误信自后金逃归的“降虏生员”刘伯漒的话,派兵渡柳河,袭取耀州,中伏遭败。阉党借机小题大作,围攻马世龙,并参劾孙承宗。孙承宗气极,连上二疏,自请罢官。九月,返乡。

    孙承宗辞职以后,兵部尚书高第出任辽东经略。高第为一文人,既不懂军事,也没打过仗。他一到任上,即一反孙承宗的部署,下令拆撤宁锦防线。关外驻防将士除镇守宁远的袁崇焕拒不从命外,其他诸城均撤一空。因而使孙承宗数年心血毁于一旦,明朝在山海关及其关外的军事形势顷刻陷入一场新的危机。只是由于以袁崇焕为首的广大将士的浴血奋战,才使明军在天启六年正月、天启七年五月相继取得“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奇迹般地挡住了后金的凶猛进攻,从而不仅使宁锦防线经受住战争的考验,且使明朝避免了由于高第的错误军事决策而导致的军事大溃败。

    崇祯二年(29),皇太极率军避开宁锦,假道内蒙,从喜峰口突入塞内,相继攻陷遵化、迂安、滦州、永平,直指北京。且行反间计,使崇祯帝囚系并最终杀害了袁崇焕。此事所谓“己巳虏变”。一时,明廷乱作一团。而袁崇焕的下狱,又导致军心涣散,将士东归。在此危难之际,明廷再次起用孙承宗,“诏以原官兼兵部尚书守通州”①,统筹全局。孙承宗首先晓以大义,安定了军心。其后协调各路军队,联合行动,经数月艰苦作战,取得“遵永大捷”,并于崇祯三年(30)五月将后金军驱逐出关。

    孙承宗再任辽东经略后,仍坚持以积极防御为主的方针,继续加强宁锦防线,决心重筑被高第毁弃的大凌河、右屯二城。崇祯四年(31)七月,令祖大寿等率兵四千守大凌河,又征发一万四千人筑城。八月六日,动工筑城才二十天左右,大凌河城墙刚刚修完,雉堞仅修完一半,后金突然兵归城下,并于当天开始围城,明军仓促闭门拒战。“承宗闻,驰赴锦州,遣吴襄、宗伟往救”。但宁远巡抚邱禾嘉“屡易师期,伟与襄又不相能,遂大败于长山”。至十月,大凌河已被围三月,守军粮尽援绝,祖大寿假降奔还锦州,“城复被毁”。大凌河失守,引起了明廷内部的互相倾轧,“延臣追咎筑城非策,文章论禾嘉及承宗”。孙承宗连疏引疾,求退。崇祯帝为平息朝议,准其归籍,孙承宗第二次被排挤下台。

    ②《三朝野纪》(二)。

    ③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四七《孙公行状》。

    ④《三朝野纪》(二)。

    ①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四七《孙公行状》。

    崇祯十一年(清崇德三年,38),后金(清)兵深入内地。十一月九日围攻高阳。赋闲在家的孙承宗率全城军民与之血战。三天后,城破,孙承宗被俘,因拒不投降,被活活勒死。死后谥号文正。著作有《高阳集》。孙承宗遗留的军事著作有《车营扣答合编》。这是他在督师蓟辽,经营辽西防务时,筹划反攻辽东与其属下讨论军事问题的记录整理而成的。全书共一百零八个问答,由《车营总说》、《车营百八扣》、《车营百八答》和《车营百八说》等四部分组成,通过问、答、说、图等对车营编组方法、营阵布列、行军作战、后勤保障等问题,作了详细的分析和解说。在作战指导思想上,很重视发挥火器的作用与各兵种的协同动作。如说:“用车在用火”,“用火在叠阵”。所谓“用火”即是发扬火力;所谓叠阵即步、骑、炮重叠配置,彼此协同,长短相补。战斗队形也要因地制宜,灵活机动地使用方、圆、曲、直、锐等各种队形,向人们展示了火器和冷兵器并用时代,步、骑、炮等诸兵种协同作战的雏形,在军事思想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第三节熊廷弼熊廷弼(1569—25),字飞百,号芝冈,湖广江夏(今湖北武昌)人。先世为南昌望族大姓,曾祖时迁居江夏,后世代为农。从小聪颖好学,但家境不好,有时辍学,只能边读书边劳作。二十岁时家乡连续三年闹饥荒,全家奄奄一息。多亏一对卖油皮的夫妇不时给以接济,才度过饥荒。这段极其艰苦的经历对熊廷弼有深刻的影响。

    万历二十五年(1597),二十九岁的熊廷弼举乡试第一,次年登进士。

    二十七年(1599),授保定(今属河北)推官。先后在保定任职六年,其中有一年零八个月为代理掌管府印。作为推官,熊廷弼正确地判断是非,解决了不少冤案。当时明廷为了搜刮钱财,派太监到保定收所谓矿税。熊廷弼对此进行了机智的斗争,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万历二十八年(00),保定府大旱,饥民遍野。在熊廷弼建议下,巡抚汪应蛟率先捐款,募集数千金,赈济灾民,熊廷弼还亲自到各地督查。万历三十二年(04),又闹水灾,到处一片汪洋,赖储备的二万余石粮食,好多灾民才得以生存。熊廷弼虽有政绩,但并没有被重用。万历三十三年(05),迁为工部屯田司主事,管理营造事宜。万历三十六年(08)改授浙江道御史,刚到任又改为巡按辽东。

    辽东是明朝的九边之一。它负山阻海,为京师屏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万历年间,明在辽东设有总兵、巡抚、参将、兵备等官率重兵防范土蛮、朵颜三卫和建州等卫的内犯。万历三十四年(06)八月,辽东镇守总兵官李成梁和巡抚赵楫放弃宽甸等六堡八百里疆土给建州女真,强逼生活在那里的六万四千户居民迁于内地,然后以召回逃人有功,向朝廷邀赏。万历三十六年六月,兵科都给事中宋一韩劾李成梁,认为弃地不是什么功劳,要求进行勘核,于是熊廷弼被授为巡按御史。

    熊廷弼到任之后,立即进行实地勘界,然后上疏朝廷,指出赵楫、李成梁之罪,“可胜诛耶”①。此后,熊廷弼又到辽东各地察看,“北抵黄龙,东抵鸭绿,南极于海,西至山海、锦义一带,间关险阻,虽逼近虏穴、人迹罕到之处,无所不遍历,无所不相度。”②他的足迹遍及辽东的山山水水,对辽东的地理形势,敌我情况有了实际的考察和了解。在此基础之上,他提出了完整地保卫辽东的方略,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

    对于当时的形势,熊廷弼认为:“西边的蒙古族,虽强盛,然所欲不过抢掠财物,无远志”,而东边的建州女真“城郭田庐饮食性情与辽同,所志在我土地也”③。因此,必须把巩固辽东的重点放在防范努尔哈赤的建州上。为防范建州的努尔哈赤,熊廷弼制定了“实内固外”,“以夷攻夷”的方略。“实内之事非一,而屯田积储为大,固外之事非一,而修边并堡为大”④。“屯田积储”和“修边并堡”是联系在一起的。“壕墙修然后台军有恃而烽火明,烽火明然后趋避得早而屯寨固,屯寨固然后守御有赖而人民聚,人①《明神宗实录》卷四五五,万历三十七年二月辛巳。

    ②熊廷弼:《修复屯田疏》,载《筹辽硕画》卷一。

    ③熊廷弼:《审进止伐虏谋疏》,《筹辽硕画》卷一。

    ④熊廷弼:《惩前规后修举本务疏》,《筹辽硕画》卷一。

    民聚然后耕种有主而田野辟,田野辟然后收获得利而财赋足,财赋足而后军食赡、馈饷省也。”①要屯田先修边。以高城深池来保卫屯田积储,以屯田积储来赡养军队,增强防卫。“虏来则拒,去则勿追,而一以生聚教训为主”②,即以守为战。

    “以夷攻夷”就是动员女真族的其他部落和蒙古族来反对努尔哈赤。其基本点是“亲北关以树其仇,抚西人以伐其羽翼,召南关、灰扒诸部携其腹心,间速儿答鞑断其手足”③。北关叶赫部势力较强,和建州有世仇,努尔哈赤又要吞并它,支持和扶植北关是扼制努尔哈赤发展的重要手段;保持与虎敦兔憨等西人的和好关系,不给努尔哈赤以可乘之机;哈达部(南关)和辉发(灰扒)部的民众,有来投奔的,授以官职,安置在近边,用来号召其部众,瓦解努尔哈赤的势力;挑拨努尔哈赤同其弟速儿哈齐的关系,造成统治集团内部矛盾。这样,就使努尔哈赤自顾不暇,穷于应付,无力进攻明朝。“实内固外”,“以夷制夷”是保卫辽东的完整的战略方针。“实内固外”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以夷攻夷”使努尔哈赤无法扩充自己的势力。熊廷弼任巡按期间,努力实现这一方略。他修建了自海州卫、盖州卫、三岔河起,经辽阳、沈阳到开原、铁岭、北关止七百余里的边墙;增修了清河、叆阳、宽奠、大奠、长奠、草河、熊岳等七座城池,并修墩台一百余座。还建粮仓十七所,每所三五十间,三年之内积谷三十万石。整顿了军队,革去贪污、隐占等弊端,改变了风气,充实了营伍。他与北关叶赫部、蒙族各部搞好关系,使努尔哈赤深感不利,不得不采取退缩方针,还故地,革车价,以求和好。

    熊廷弼在努尔哈赤刚刚兴起的时候,指出了他是辽东的主要威胁,制定了扼制其发展的战略,并做了不少实际工作。这是很有远见的。这一战略如能实现,将使努尔哈赤“终身老死于穴中而不敢动”。①但是,当时人们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有人认为努尔哈赤不如江南一富家,其一系列对抗朝廷的行为,不过是某些武臣的诬陷罢了;有的主张采取“疏北关,亲奴酋”的方针。因此,随着熊廷弼的离任,这一卫辽方略也无人实行了。

    万历三十九年(11)六月,熊廷弼改任南直隶督学御史。四十一年(13)因杖死生员芮永缙被劾听勘,回归故里。

    熊廷弼在家一呆就是七年。万历四十七年(19)三月,经略杨镐督四路大军进攻后金,三路丧师(即萨尔浒之战)。这时朝廷又任命熊廷弼为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熊廷弼兼程来京,但朝廷迟迟不给他关防文书,直到六月,努尔哈赤占领开原,才又任命他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七月,熊廷弼离京赴辽东,行至十三站(今辽宁锦县西北)得知铁岭失陷。进入辽阳,辽阳已半是空城,一些官绅都已离去,道员和将领也备下快马欲逃,人心惶惶。熊廷弼果断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将自己家眷送走、动摇人心的罪名,逮捕了知州李尚皓;斩逃将刘遇节、王捷、王①熊廷弼:《修复屯田疏》,《筹辽硕画》卷一。

    ②熊廷弼:《惩前规后修举本务疏》,《筹辽硕画》卷一。

    ③熊廷弼:《性气先生传》,《熊襄敏公全集》卷八。熊廷弼在《东夷归疆起贡疏》中概括为“树其仇忌而撤其藩篱,离其羽翼而溃其腹心”。

    ①熊廷弼:《与叶向高》,《明经世文编》卷四八○。

    文鼎,震慑欲逃者;公开祭奠开原、铁岭战斗中的殉难者,激励士气,从而初步安定了民心,稳定了军队。但辽东形势并不令人乐观,军队虽有几万,但“辽之军器一空如洗”①,辽之“兵又皆无人统领”②,战马瘦损不足,军心民心不稳,而哨探报努尔哈赤攻破北关后要乘胜攻占辽阳。形势危急,困难重重。面对这种形势,熊廷弼一次次上疏,要求朝廷派兵遣将,发给军器,补充战马。他斩贪将陈伦,没收其赃银;撤换纨绔子弟无能总兵李如桢,而以李怀信代之。他适当收缩兵力,并守沈阳的绝大部兵力于辽阳,并大飨军士,准备干粮、行具,佯示进兵。后金果然疑虑,没有立即进攻辽阳。熊廷弼抓紧时间,加强辽阳城防。在城外掘壕三道,每道阔三丈,深二丈,中灌河水,阻敌前进。在此基础之上,熊廷弼进一步采取措施。他与总兵贺世贤率精兵一千,踏着冰雪,突然出现在已被努尔哈赤占领了的抚顺关,大张旗鼓,坐在马上,以鞭指点地形,“宣言某可营,某可伏,某可战”③,故意让后金哨探知道,然后取道而回。努尔哈赤以为熊廷弼要袭击他,砍树堵山口,运石整修关隘、山城。熊廷弼又赢得了时间,大修辽阳城,薄者加厚,低者加高,并在城西、北、东壕外再筑大堤,潴水。二三个月后,一座高厚壮固的辽阳城屹然雄峙在辽东大地上,防卫空前加强。熊廷弼进一步加大防御纵深。他分析了辽东地形,认为努尔哈赤进攻辽阳必出抚顺关。沈阳、奉集距抚顺各六七十里,互为犄角,完全可以控扼抚顺。于是熊廷弼于万历四十八年(20)四五月间,亲自督修沈阳、奉集城防,然后部署了兵力,命总兵官贺世贤率领三万人守沈阳,柴国柱率兵二万守奉集。刚刚部署完毕,六月十二日,努尔哈赤兵分两路分别进攻沈阳和奉集,被贺、柴二部击退。八月,又以五六万人进犯沈阳,熊廷弼亲自督阵,后金又未得逞。

    在辽阳的防御巩固之后,熊廷弼希图进一步进取。早在万历四十七年(19)十一月,他就提出了对努尔哈赤实行“坐困转蹙”的战略设想。即把自己的军队分成四路,分别置于叆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河间,每路三万人,自成一能攻能守战区,各路相互策应。各路组织机动部队,消灭零星扰边小分队。在农忙季节,各路实行迭进互扰的战法,使后金不得耕种,陷入困境,然后相机或四路同时,或三路牵制一路进征。到泰昌元年(20)九月,熊廷弼已集结兵力十三万,重二百斤以上的大炮数百门,七八十斤的三千余门,百子炮以千计,战车四千二百余辆,铁箭、火箭四十二万余支,准备于冬季率军去抚顺关显示威力,第二年春天,自率大军驻抚顺,逐渐进逼。如果后金出兵不与其交战,而派兵从叆阳、清河、宽奠等地出击,迭进互扰,疲惫对方,并采取招抚的办法,争取其内部响应。

    但是,就在这种形势下,给事中姚宗文在朝廷散布流言蜚语,煽动一些人攻击熊廷弼,必欲去之而后快。御史顾慥、冯三元、张修德,给事中魏应嘉先后弹劾熊廷弼。泰昌元年九月①,罢熊廷弼职,听勘。十月,以袁应泰代之。天启元年(21)闰二月,朱童蒙勘察熊廷弼卫辽的情况后,向朝廷回奏,多言熊廷弼守辽的功劳。熹宗虽然说:“熊廷弼力保危城,功不可泯”①,①熊廷弼:《请发军器疏》,《筹辽硕画》卷二十八。

    ②熊廷弼:《亟发近镇军将疏》,《筹辽硕画》卷二十八。

    ③《熊襄敏公全集》卷八《性气先生传》。

    ①《明熹宗实录》卷一,记罢熊廷弼官的时间为九月乙未,而《国榷》卷四八,记此事为九月己亥。①《明熹宗实录》卷七,天启元年闰二月戊戌;《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二《熊王功罪》。但没有复其职。

    天启元年(21)三月,沈阳、辽阳相继失守,袁应泰自杀身亡,京师大震。这时人们才认识到“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②。熹宗决定再起用熊廷弼,在敕谕中,肯定了熊廷弼前段守辽的功劳,对罢他的官表示悔恨,最后恳切提出“勉为朕一出,筹画安攘”③。熊廷弼接到敕谕十分感动。他扶病而起,拜过祖坟,告别官吏、乡亲,又踏上了去辽东的征程。

    这时的辽东,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重。三岔河以东均落入后金手中。辽东军民,除部分金、复等卫和东山矿徒结寨自固外,其余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五万多残兵败卒到了宁前一带,四万人逃到了海岛或渡海到了登、莱,还有两万多人流落到朝鲜。在河西人心惶惶,竞向关内逃命;兵力空虚,广宁只有弱卒千余人。四月,任命右参议王化贞为巡抚,他收集流亡,只得万余人,但装备奇缺,战马寥寥,根本不能抵御后金的进攻。

    面对这种形势,熊廷弼提出了收复辽东的“三方并进”策(或称三方布置策),即以广宁为基地,部署重兵,抗击后金,牵制其全部兵力;在天津、登、莱各置舟师,以备将来进攻金、复、海、盖等地;辽东、天津、登、莱各设巡抚、总兵,经略驻山海关“节制三方,以一事权”④。熹宗批准了这个方略。接着,熊廷弼又提出,三方并进策要联络朝鲜。派有智谋的大臣到朝鲜,把流落到朝鲜的辽东军民组织起来,与朝鲜军合势,与登、莱之军保持联系,构成复辽的又一方。这样,三方并进策实际是四方并进。其基本要求是各方积极准备“必使兵马、甲仗、炮车、刍糗等项一一齐备,正对者成一正对,策应者成一策应,然后约期并举,进足以战,退亦足以守”①。这是一个积极稳妥的复辽方略,全面实行这一战略,即使不获大胜,也不至于大败。实行这一方略的关键是准备。

    就当时的形势来说,熊廷弼是有时间进行准备的,这主要是努尔哈赤本身也遇到了麻烦。首先,占领辽、沈后的后金内部矛盾重重,有汉人和满人的矛盾,也有满人对连年战争的不满,需要调整和安顿;其次,占领区域扩大,分兵四下把守,欲大规模进攻河西,须征集兵员,进一步做准备。

    双方都在做进一步较量的准备,关键是谁准备得好。

    天启元年(21)六月初六,升熊廷弼“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驻扎山海经略辽东等处军务”②,同时,升登州道按察使陶朗先为登、莱巡抚,与早已任命的天津巡抚毕自严、广宁巡抚王化贞一起,构成了三方并进策的领导机构。熊廷弼任职后积极准备实现其三方并进策。首先,请求兵部负责抽选各镇精兵二十余万,户、工二部准备粮饷、器械;其次,请求任用在辽有一定威望的刘国缙、佟卜年、洪敷教等,以收辽人之心;第三,调工匠,买铁,伐木,制车,造炮;第四,天津,特别是登、莱巡抚积极做准备,出使朝鲜的使者也准备就绪。

    但是,熊廷弼的三方并进策,执行的开始就不顺利,请调之兵迟迟不到,更严重的是广宁巡抚王化贞轻敌,不执行计划。

    ②《明史》卷二五九《熊廷弼传》。

    ③《明熹宗实录》卷八,天启元年三月庚午。

    ④《明熹宗实录》卷十一,天启元年六月辛未。

    ①《明熹宗实录》卷十四,天启元年九月癸丑。

    ②《明熹宗实录》卷十一,天启元年六月丙子。

    王化贞不懂军事,不整饬军队,不做进攻的实际准备,而把恢复辽、沈的希望寄托于蒙古虎敦兔憨的出兵,叛将李永芳的内应;认为努尔哈赤无意久居辽阳,防御兵力单弱,潜师出兵,势在必克,他一次次率兵出击,一次次无功而返。他派毛文龙袭取镇江,过早地暴露了三方并进策,使辽南四卫反努尔哈赤势力遭到重大损失。熊廷弼反对王化贞的这些做法,从而经抚之间不和。而兵部尚书张鹤鸣、首辅叶向高对王化贞积极支持,言听计从。王化贞不受熊廷弼的节制。四方调来的援军,张鹤鸣不通过经略自行发戍。熊廷弼询问情况,张鹤鸣置而不答。王化贞拥兵十四万,而熊廷弼身边只有兵五千。熊廷弼要兵无兵,要权无权,十分恼火,动辄语言愤激,朝廷一些官僚多支持王化贞,反对熊廷弼,甚至要撤掉他的经略之职。三方并进策成了泡影。

    明与后金较量的准备,明朝失败了,接踵而来的必然是战场上的失败。

    天启二年(22)正月,努尔哈赤调动五万人马,分三路向河西进攻。

    二十日,渡过辽河,进攻西平堡。明守将罗一贵顽强抵抗,给以重大杀伤。终因众寡悬殊,救兵不至,罗一贵以身殉职,西平堡落入后金之手。

    当后金军围攻西平堡时,熊廷弼令守卫镇武堡的刘渠增援。巡抚王化贞听西平被围后,轻率地采纳游击孙得功的计谋,撤了广宁、闾阳的守兵。以孙得功为先锋,会合刘渠兵增援。努尔哈赤分兵一部迎击援军于平洋桥。孙得功实际早已投降后金。一交战,他在阵后大喊:“兵败了!”率先策马逃跑。阵后大乱,刘渠、祁秉忠先后被杀,明军三万余人全军覆没。

    孙得功逃回广宁,立即封府库及火药库,声言捉住王化贞,投降后金。

    王化贞狼狈逃出广宁,在大陵河遇见熊廷弼,要守宁远、前屯。熊廷弼说:“晚了,你要是不撤广宁的守兵,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他把所带的五千人交给王化贞为殿后,向山海关退去。两天后,努尔哈赤才进到广宁。

    正月二十六日,熊廷弼入关,接着王化贞等也退入关内。山海关以外的整个辽东弃之于敌。辽东的陷落主要责任在王化贞,支持王化贞的张鹤鸣和叶向高,也难逃脱罪责。但作为经略的熊廷弼在辽西危机时刻,意气用事,匆忙后退,也是有责任的。

    天启二年二月,明廷罢熊廷弼职,听勘。四月,判他死刑。

    天启五年(25)八月二十六日(9月27日),熊廷弼被处死,传首九边,弃尸荒野。接着,株连全家,财产被查抄,妻子系辱县庭,长子熊兆琏被迫自杀,女儿熊瑚呕血毙命。但是,杀害熊廷弼不是因为他失去了辽东,而是由于阉党的陷害。天启初东林党人掌握朝廷一部分权力,但同时阉党势力也在增长。天启四年(24)六月,东林党人左副都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阉党头子魏忠贤二十四条罪状,接着掀起一股反阉党的**。魏忠贤对弹劾他的东林党人恨之入骨,决定下毒手,兴大狱。为了罗织东林党人的罪名,把败坏封疆的罪名加在他们头上,就诬陷东林党人接受熊廷弼贿赂。杀害熊廷弼,打击东林党。

    第五十二章陈子龙张煌言陈子龙、张煌言都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抗清志士,也是出色的文学家。

    第一节陈子龙陈子龙(08—47),初名介,字卧子、懋中、人中,号大樽、海士、轶符等。南直隶松江华亭(今上海市松江)人。祖上世代务农,“称素封”①。父亲所闻,以文学名江南,万历四十七年中进士,官至刑、工两部郎。陈子龙六岁入学,勤治经史,力攻章句。天启三年(23),十六岁举童子试,名居第二。时大批廷臣因为反对魏忠贤,纷纷被削职为民或逮之狱死。陈所闻告病在家,每阅邸报,扼腕叹息,教陈子龙剖析邪正,明辨是非。天启五年(25),阉党矫旨到苏州逮捕乞假在家的文选员外郎周顺昌,激起吴民公愤,“奋击缇骑至死”。为伸张正气,抗议阉党的不法行为,陈子龙冒着灭族的风险,缚草为人,“书奄名射之”②。从这一年开始,他先后与本郡夏允彝、徐孚远、周立勋、宋徵璧以及苏州、嘉兴等府的一些文人学士结为好友,切磋学术,议论时务,后来大都成为明季江南党社运动的骨干分子。天启六年(26),补松江府学生员。父病殁,居家守孝,闭门不出,博览群书,尤其致力于古文词。

    崇祯元年(28),陈子龙二十一岁,与湖广宝庆府邵阳知县张轨端之女结为夫妻。后纳妾蔡氏等三人。当时,江南一代名妓柳如是(18—64),年方二十余,“色艺冠绝一时”,诗赋辄工,尤长近体七言,堪称才貌出众,风流十足。不少文人才子对她“一见倾心”,爱慕不已,缱绻而别。陈子龙虽曾流连声色诗酒,但对柳如是却没有好感。柳如是以陈子龙“负海内重名”,欲委身于他,从盛泽至松江屡以刺谒,自称女弟。“陈严正不易近,且观其名纸自称女弟,意滋不悦”。柳如是才转而嫁给钱谦益做继室①。

    崇祯二年,陈子龙中秀才,拔为第一。是年,夏允彝、杜麟征二人以“老困公车,不得一二时髦新采,共为熏陶,恐举业无动人处”,在松江组织“几社”。“几者,绝学有再兴之几,而得知几其神之义也。”最初入社者有周立勋、徐孚远、彭燕三人。陈子龙“甫弱冠,闻是举也,奋然来归。诸君子以年少讶之,乃其才学则已精通经史,落纸惊人,遂成六子之数”②,世称“几社六子”。几社和其他文社一样,起初是通过以文会友,选择知己,学习制艺,后来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逐渐演变成一股政治势力。几社的主要特点是取友极严,非师生子弟不得入社,社友亲如兄弟。它成立后汇刻制艺范本《几社壬申文选》,集六子之文,人各六十首。又刻《几社会义初集》、《二集》、《三集》、《四集》、《五集》,几社的声势由此大振。陈子龙的名气亦因之日重,“问业者日进,户外屦满”。崇祯三年(30)秋,应乡试,中举人。次年,赴京师会试,“为省中某公所黜”,落第归里,从事古文词。又作书数万言,极论时政得失,本欲上奏朝廷、以友人戒之而止。崇祯七年春,再度应会试,复不第,回家闭门谢客,“专意于学问”,作古诗乐府百余章。接着,在松江南门外阮家巷陆氏别业南园读书、写作,成《玉堂集》、①陈子龙:自撰《年谱》卷上,万历三十六年条,见《陈忠裕公全集》,清嘉庆年刊本。②陈子龙:自撰《年谱》卷上,天启五年条。

    ①见陈子龙:《陈忠裕公全集·附轶事》;钮琇:《觚剩》卷三《吴觚·下》;抱阳生:《甲申朝事小纪》初编卷七《柳如是小纪》,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版;徐兆玮:《河东君遗事》。②杜登春:《社事始末》。

    《平露堂集》。崇祯十年,第三次公车北上,榜发,与夏允彝同中进士,俱在丙科,当就外吏。陈子龙选得广东惠州府司理,未抵任而闻继母亡,回家治丧。

    此时明皇朝已危在旦夕,尖锐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促使一批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对王门后学的空谈误国产生强烈的不满,大声疾呼“经世致用”,以改变残酷的社会现实,陈子龙就是其中的一位典型代表。这一时期,他为古代中国科学文化的发展做了两件极有意义的事情。

    崇祯十一年(38)夏,陈子龙以“君子之学,贵于识时;时之所急,务之恐后”①的紧迫感,与徐孚远、宋徵璧一起,取明朝名卿大臣“有涉世务、国政”之文,“撷其精英”,“又旁采以助高深”,“志在征实”②,辑成《皇明经世文编》,凡五百零四卷,又补遗四卷。是书选文以明治乱、存异同、详军事、重经济为原则,内容十分丰富,包括政治、军事、赋役、财经、农田、水利、学校文化、典章制度等等,并根据当时接触到的许多现实问题,对其中一些文章加作旁注,表达了编者的政治主张。陈子龙等人编辑此书的动机和目的,是为了“上以备一代之典则,下以资后学之师法”,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扭转“俗儒是古而非今,撷华而舍实”①,不务实际的坏风气。它是一部“从历史实际出发,总结了明朝两百几十年统治经验,企图从中得出教训,用以改变当前现实、经世致用之书。这部书的编辑出版,对当时的文风、学风是一个严重的挑战,对稍后黄宗羲、顾炎武等人讲求经世实用之学,也起了先行的作用”②。

    继后,陈子龙又整理了徐光启的农学巨著《农政全书》。徐光启负经世之志,“其生平所学,博究天人,而皆主于实用。至于农事,尤所用心。盖以为生民率育之源,国家富强之本”③。对于徐光启的为人和学问,陈子龙向来是十分敬佩的,早年曾到北京拜访他,“问当世之务”。徐光启谢世后,陈子龙从其次孙徐尔爵处得《农书》草稿数十卷,日夜抄录。崇祯十二年(39),“慨然以富国化民之本在是,遂删其繁芜,补其缺略”④。“大约删者十之三,增者十之二”⑤,灿然成《农政全书》六十卷。并作《凡例》,概述《农政全书》基本宗旨、各篇主要内容、思想渊源和徐光启的独到见解。同时抒发了他本人的社会经济主张。编辑《皇明经世文编》和整理《农政全书》,是陈子龙一生中在经世实用方面两项最主要的贡献。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经世”,即现实社会经济问题,特别是农业生产是何等的重视。

    此后,陈子龙曾一度“欲绝仕宦”,在家“广其宅,示无志四方也”。

    然而,面对着明末农民大起义的燎原之势和清军的步步进逼,从巩固明朝的根本立场出发,最终还是放弃个人打算,于崇祯十三年(40)六月,出任浙江绍兴府司理,寻兼摄诸暨知县。在官之日,由于他的辖区连年水患成灾,饥民蜂起,为了维护地主阶级的长远利益,他刚柔并用,剿抚兼施,一边“力①陈子龙:《安雅堂稿》卷一。

    ②宋徵璧:《经世文编凡例》。

    ①陈子龙:《经世文编序》,《陈忠裕公全集》卷二六。

    ②吴晗:《明经世文编》影印本序。

    ③④陈子龙:自撰《年谱》卷上,崇祯十二年条。

    ⑤陈子龙:《农政全书·凡例》,见《农政全书校注》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行保甲,设互首之法,申连坐之令”,镇压饥民起义;一边亲司赈事,救济饥民,立粥厂,设药局,养老幼,医病疾,收死骨。十五年(42)五月,在浙江巡抚董象恒节制下,陈子龙督抚标兵千余人到浙江遂昌县,积极参加浙、赣、闽三省会剿,镇压多年来活动在三省交界处的福建汀州人邱凌霄父子为首的山民起义。事平论功,陈子龙得增俸。十六年春,李自成起义军破承德,南京大震。他受董象恒委派负责筹划军备,在余杭等地筑关建台,整修城池,铸炮储硝,并督运军粮入南京。崇祯十七年初,陈子龙因招抚浙江东阳县诸生许都起义有功,授兵科给事中。许都出身官僚家庭,富而任侠好施,原为陈子龙的旧友。陈子龙曾经数次荐之上官,不用。关于这次许都起义的原因和经过,有两种说法。一曰,东阳知县姚孙裴贪酷成性,借口备兵,横征暴敛,坐许都万金。许都乞免,不得。适义乌县奸民假中官之名招兵事发,孙棐遂诬许都与此有关,“结党谋逆”,于是急忙使人捕之。时,会许都葬母山中,有万人参加。有人以此报告官府,云许都反矣。孙棐遂遣兵捕之。许都被激起而反之,用孝布包头,号“白头兵”,以“诛贪吏”为号召。旬日之间,众至数万,连下兰溪、东阳、义乌、武义、浦江,进围金华,全浙大震。一曰,是年明末农民起义军入江西,许都练兵自卫,姚县令斥其不法,许都馈其千金仍不能解,且说许都隐匿吴昌时赃银十万两,是应输官。许都惧祸不能免,偕友人入县衙门。令怒责之,且欲置之狱。许都等遂先发制人,执县令,鞭数十,然后反其道而行之,将县令关入监狱,封府库,聚众反矣。但许都投降后,由于浙江巡按左光先不顾陈子龙的再三要求,违背当初许下的只要许都自缚来降,“当待以不死”的诺言,在许都率众出山投降之后将许都及部众六十余人杀死。对此,陈子龙很是不满;又闻祖母病甚笃,便没有去赴任,于三月乞身归里。

    五月二日,陈子龙得知京师已陷,“国破君亡”,“号恸欲绝”,血泪沾衣。福王朱由崧监国南京以后,起陈子龙原官。六月入朝就任,上言防江之策,莫过水师。又具三疏:“一劝主上勤学定志,以立中兴之基;一上经略荆襄布置两淮之策,以为奠安南服之本;一历陈先朝致乱之由在于上下相猜,朋党互角,以为鉴戒。”①在近两个月内,陈子龙前后上三十余疏,举荐人材;批评马士英重用阮大铖;反对中贵四出选民女并乘机大肆扰民,横行勒索。因为福王腐朽无能,朝政不修,小人当道,大权控制在首辅马士英手里,陈子龙的一切建议不但没有被采纳,反而引起马士英的“深疑”,群小更是“见嫉如仇”。陈子龙“念时事必不可为”,愤然离开朝班,于九月请假回家。

    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45)五月,南京失守,福王政权至此结束,陈子龙避地泖滨。有旧友陈洪范时已降清,派人招抚他和夏允彝,夏允彝抗辞答之,陈子龙则避而不见。又有故明参将洪恩炳,与陈子龙“素执弟子礼”,亦降清,自称“安抚使”路过松江求见,陈子龙亦拒之门外,矢志坚持抗清立场。闰六月,江南各郡“竞起兵为恢复计”,组织义军,掀起轰轰烈烈的抗清运动。松江府籍的故明官员也同样在城内募兵抗清。这时,陈子龙与徐孚远及陈湖义士集众千余人驻扎陈湖,伺机起兵。夏允彝致书联络吴淞副总兵吴志葵、参将鲁之玙率水师三千自吴淞入泖湖,总兵官黄蜚率船千艘、水师二万人由无锡到此会合。是月初十日,陈子龙设明太祖像誓师起义,原明①陈子龙:自撰《年谱》卷中,崇祯十七年条。

    两广总督沈犹龙称总督兵部尚书,陈子龙称监军左给事中,军号“振武”。陈子龙所集义兵,虽有千余之众,但“饷无所办”,且多泖滨渔人,不知纪律,未尝作战,甚不堪用,与吴志葵水师进攻苏州失败。黄蜚不听陈子龙的劝阻,将二万水师移营黄浦江,因沿途水道狭隘,不利旋转,单行数十里,首尾不相应,仅支撑两月,亦被清军击败。八月三日,松江城陷,沈犹龙等皆阵亡。陈子龙在城西遇清兵,得逃脱,携家走昆山。夏允彝投水死。

    继而,陈子龙避难青浦县金泽,最后隐姓埋名入嘉善县陶庄水月庵,托为禅僧,取名信衷,字瓢粟,号颍川明逸。在此,他与庵僧衍门同研佛学,并完成自撰《年谱》①。

    弘光元年六月,鲁王朱以海监国于绍兴。闰六月,唐王朱聿键称号于福州。鲁王命陈子龙为兵部尚书,节制七省军漕;唐王授其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

    自清军破扬州以后,吴江进士吴易与同邑举人孙兆奎等共组“白腰党”,起兵抗清,聚众千余,结营太湖,出入无常,连攻嘉善。顺治三年(46)春,又与苏州清兵战于吴江汾湖(分湖),大败清军,“斩获过当”。陈子龙向鲁王报捷。鲁王封吴易为“长兴伯”,命陈子龙视师浙、直。五月,陈子龙监临吴易义师。后,陈子龙见其“轻敌,幕客皆轻薄之士,诸将惟事剽掠而已,师众不整”,“军纪日弛”,遂与之断绝关系。至秋天,吴易被执,义师失败。此时陈子龙因为“复明”大业不成,经常沈忧咤叹,至废寝兴。及闻浙东、福州失守,“志不欲生,孤筇单襆,混迹缁流”。泣然曰:“茫茫天地将安之乎,惟有营葬大母归死先垄耳。”即于七月遣家归里,十一月,殡葬祖母于广富林。并作长书焚夏允彝墓前,“述己所以未死之故,期不负夏公”。顺治四年(47)初,在广富林家居时,念生平知友如夏允彝辈一时零落殆尽,周立勋之死亦已数年,而丧未举,慨然曰:“我死,谁为了此事者。”遂捐地葬之。三月,会葬夏允彝,陈子龙赋诗二章,又作《寒食》、《清明》二词,此系其生前最后留下的文字。

    清松江提督吴胜兆,辽东人,以降将从征到江南。他的幕僚皆吴越之人。顺治四年四月,吴胜兆因为与江宁巡抚土国宝有矛盾,总督军务招抚江南经略使洪承畴又劾其滥收吴易“白腰党”降卒,遂密谋策划起兵反清。他的部下、长洲县诸生戴之儁是陈子龙的旧识,积极支持吴胜兆起兵,并微服私访陈子龙,一再请求陈子龙写信联络黄道周(黄系陈座师)族子、鲁监国舟山守将黄斌卿率舟师为外应。陈子龙认为:黄等“虚声寡信,事必不济”,没有答应戴的要求,并说:海舶往来,不乏信使,你等好自为之,我决不阻拦。戴即离去,“自是不复相闻矣”①。是月十六日,吴胜兆未举兵而事泄被捕,入狱穷治。清军诬陈子龙与吴“共谋”①,遣兵捕之。陈子龙易姓李,改字大樽,先潜匿嘉定侯岐曾仆刘驯家。后又逃至其婿昆山顾天逵兄弟处。时,清江宁将军巴山、操江都御史陈锦和江宁巡抚土国宝阴谋乘吴胜兆事,“尽除三吴知名之士”,而以陈子龙为首。五月初,他们派出兵丁五百,手挟弓矢,如临大敌,在苏松一带大肆搜捕达五六日之久。最后由于陈子龙仆人不慎泄露住处,陈子龙在吴县潭山顾天逵祖墓被捕。巴山等人对他进行审讯,他“植①王沄续编:陈子龙《年谱》卷下,清顺治二年条。

    ①王沄:陈子龙《年谱》卷下,顺治四年条。

    ①抱阳生:《甲申朝事小纪》四编卷七《陈子龙纪略》。

    立不屈,神色不变”。陈锦问他为何官?曰:“我崇祯朝兵科给事中也。”又问:何不剃发?曰:“吾惟留此发,以见先帝于地下也。”又问,陈子龙凛然挺立,拒不回答。乃执之舟中,令卒守之。

    五月十三日(6月15日),陈子龙被押往南京,在途中经松江境内跨塘桥时,他乘守者不备,突然投水以死,捞起时已经气绝,清军还残暴地将其凌迟斩首,弃尸水中。时年四十岁。次日,陈子龙门生王沄、轿夫吴酉等在毛竹港找到他的遗体,具棺埋葬。清乾隆中,谥“忠裕”。

    陈子龙不仅是明清交替时一位不屈的抗清勇士,而且在当时的文坛上也颇有名望。他“生有异才,工举子业,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晋,骈体尤精妙”②,七律诗更有特色和成就。虽然他有复古的思想和主张,但他特别强调文学创作的社会意义,是结束明代复古派诗歌创作的最后一个大诗人,也是开创清初诗歌抒写性情、反映现实新风较早的一个大诗人①。他生前所写的各种体裁的作品,多数收集在清嘉庆八年(1803)刊行的《陈忠裕公全集》。②《明史》卷二七七《陈子龙传》。

    ①参何龄修:《陈子龙》,《清代人物传稿》上编第四卷,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382页。第二节张煌言张煌言(20—64),字玄著,号苍水,浙江鄞县(今属宁波市)人。出身于官僚家庭。父张圭章,天启四年(24)举人,曾任山西盐运司判官,官至刑部员外郎。母赵氏早逝,故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长大②。

    崇祯十五年(42),张煌言考中举人。当时,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烽火已燃遍全国,明朝的统治岌岌可危,于是朝廷开始重视培养文武兼备的人材,张煌言虽考文举,但仍须加试一些战事急需的武备科目。在考试时,朝廷“以兵事急”,令考生“兼试射”,而张煌言竟“三发皆中”,使在场者十分惊服。加之他平日留心时局,“慷慨好论兵事”③,故周围的人们对他更加敬重。

    明亡后,明宗室的几个藩王先后成立了三个南明政权,但真正的抗清力量,却在民众之中。

    南明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45)五月,清军攻陷江宁(今南京),弘光政权覆灭。清军渡江后的屠戮烧杀,激起江南人民的强烈反抗。浙东地区的广大民众在士绅钱肃乐、沈宸荃、冯元飏等人的首倡下,举起了抗清的义旗。二十六岁的张煌言面对国破家亡的残酷现实,也毅然参加了这支抗清队伍。随后,他作为义军的代表到天台迎鲁王朱以海到绍兴“监国”。先是,张煌言被鲁王授以“行人”之职,至绍兴,又被授以“翰林院修撰”,并任“入典制诰,出领军旅”之事。当时,鲁王诸将中,以石浦守将张名振势力最强。

    南明隆武二年(清顺治三年,46),清军在博洛的率领下进攻闽浙地区,同年秋,隆武政权灭亡,鲁王在张名振的护卫下逃往舟山群岛。张煌言随即匆忙赶回鄞县故里,与老父、继母、妻儿子女诀别,后追随鲁王一行至舟山。但舟山守将、与张名振军“相犄角”的黄斌卿却拒绝接纳鲁王。鲁王一行只得逃往福建长垣重建临时政权。张煌言与张名振待局势稍定后,又重返浙东与舟山地区,重新组织与招募义军。而张煌言又被鲁王加授“右佥都御史”之官职。

    南明永历元年(清顺治四年,47)四月,降清的明江南提督吴胜兆准备反正,张煌言劝张名振援吴胜兆,“遂监其军以行”,但当张煌言、张名振率义军水师至长江口的崇明岛时,突遇海上飓风大作,致使“舟覆”军亡,而落水的张煌言也被清军俘执,囚禁七日后,得人救助,“有导之出者”,逃出后“走间道复还入海”。途经黄岩时,被追赶的清兵“围而射之”,张煌言却仅“以数骑突[围]出”,自此他则“益习骑射”。不久,他又在浙东招募集结义军于上虞县平冈寨屯田拒守。其时,“诸山寨多出劫掠,独煌言与王翊[率义军]履亩劝输,戢所部勿扰民”,深得民众拥护。言与王永历三年(清顺治六年,49),张煌言又朝“觐(鲁)王于健跳”。次年,张名振“奉(鲁)王居舟山”,随即,鲁王“召张煌言入卫”舟山。张煌言奉诏后,“乃以平冈(义)兵授刘翼明、陈天枢”统领,自己则率亲军赴舟山群岛,到达后,张煌言又被加授兵部侍郎的官职。

    ②全祖望:《张煌言年谱》,《张苍水集》,中华书局1958年版。

    ③《清史稿》卷二二四《张煌言传》。下引本传者不另作注。

    永历五年(清顺治八年,51),张煌言在舟山得悉老父去世的讣告,逢此父丧之际,清军浙江提督田雄乘机致书张煌言以招降,被张煌言坚决拒绝。当年,清军进攻滃洲,张名振奉鲁王之命率义军攻打吴淞清军,“冀相牵制”。不久,清军攻陷舟山,张煌言与张名振只得偕鲁王进入福建的金门,依附郑成功军,联合抗清。然此时的郑成功使用的是南明唐王的隆武年号,对鲁王的到来,仅按月供给猪肉、大米之物,而“修寓公之敬”。张煌言见此状,尝对郑成功说:“招讨(指郑成功)自始至终为唐王出力效命,真可谓难得的纯良忠臣啊!”郑成功听后则答复说:“侍郎(指张煌言)您从始至终追随鲁王,与我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故张、郑二人虽各事其主不同,但其交谊却颇牢固深厚,故鲁“王亦赖以安居”。

    永历六年(清顺治九年,52),张煌言又奉命监张名振义军,并同率义军在郑成功军队配合下,经舟山攻至崇明,并进抵金山,但因兵力不足,只好撤回。次年,这支义军又攻至长江口的崇明,但遭遇清军的阻击而遭败绩。

    永历八年(清顺治十一年,54),二张在郑军的配合下,又自吴淞攻入长江,义军进“逼镇江,登金山,望祭明太祖陵。烽火达江宁”,然由于上游的应援军队迟迟未到,只得退回崇明。同年,义军再度入长江口,攻占过瓜洲、仪真、燕子矶等战略要地,不久又只得率师退“还屯临门”。到永历九年时,郑成功派遣部将陈六御率师与张名振义军配合,攻取舟山。清军台州守将与义军约降,张煌言“以沙船五百(艘)迎之”,致使此战一举告捷。不久,张名振却因中毒身亡,临死前遗言将自己所统属的军队归由张煌言统辖指挥。

    永历十年(清顺治十三年,56),清军再次攻陷舟山,张煌言只得率义军在秦川一带与清军周旋。在此之前,永历七年时,鲁王朱以海见大势已去,便自去“监国”年号,张煌言虽仍事奉鲁王为主,但却只得将义军活动的情况,“通表”远在滇(云南)中的南明桂王朱由榔。

    永历十一年(57),桂王遣派使者,册授张煌言兵部侍郎、翰林院学士的官职。此时,清两江总督郎廷佐投书招降张煌言,张煌言回书以报:“来书揣摩利钝,指画兴衰”,倘若“庸夫听之,或为变色”动摇,但“贞士则不然”。大丈夫“所争者天经地义,所图者国恤家仇,所期待者豪杰事功。圣贤学问,故每毡雪自甘,胆薪深厉,而卒以成事”。至于本人,“仆于将略原非所长,衹以读书知大义”。但“左袒一呼,甲盾山立,济则赖君灵,不济则全臣节。凭陵风涛,纵横锋镝,今逾一纪矣,岂复以浮词曲说动其心哉?”只因“来书温慎,故报数行”。然“若斩使焚书”,亦不作回答,则“适足见吾意之不广,亦所不为也”。回信中,陈辞激越,慷慨激昂,丝毫不为诱降信中的“浮词曲说”而动心,充溢着随时准备牺牲的凛然正气。永历十二年(58),张煌言率义军与郑成功军会师,将再度攻入长江,以图光复,但义军次抵羊山时,遇海上飓风大作,只得引军无功而还。永历十三年(59),张煌言与郑成功一起,为牵制大举向云贵地区进攻的清军,再次率义军入长江作战。先是,义军抵达并占领崇明。张煌言对郑成功建议说:“崇明,江、海门户”,宜先将义军“定营于此”,稍事休整,务使义军“进退有所据”。但郑成功未听从。当时,驻防长江的清军,在瓜洲金、焦二山间横上拦江铁索(俗称“滚江龙”),且在沿江两岸遍置西洋大炮,防守颇为坚固。张煌言却率义军乘十七条船机警巧妙地破坏了江防防线,在后援的郑军配合下,“翦江而渡”,于六月一举攻占瓜洲。攻克瓜洲后,张煌言又向郑成功建议全力攻取镇江,然郑成功顾虑驻守江宁(南京)的清军将赶往支援。张煌言则主张可先派一支舟师水军,佯攻直捣江宁北门,即观音门,这样“南京[清军]自不暇出援”。同时,他还提议这支水军应溯江而上,前往芜湖一带活动,以防阻江楚方面清军的来援。郑成功采纳了意见,并命他向南京方向进攻。此时,张煌言所率义军将属人数不满一万,渡江之舟不满百艘,仍毅然率军西行。不久,张煌言攻克仪真,并进军**,沿途受到沿江民众的热烈欢迎,“仪征吏民赍版图迎降五十里外”①。当得悉郑成功攻克镇江后,张煌言又致信郑成功,言及当“先抚定夹江郡县”后,再从陆路进军,直取南京,但郑成功未采纳他的建议,“竟从水道进”②。致使有利战机瞬间丧失,而南京清军得以喘息并获后援而巩固城防。

    六月二十八日张煌言军直抵南京观音门外江面,停留两日仍不见郑军的到来,只得派遣别的将领率轻舟数十艘的水军,“直(西)上攻芜湖”,他自己则率军驻扎在浦口。待郑成功率“水师”到达后,张煌言又于七月七日赶到芜湖,在此,他“部勒诸军”,将义军兵分四路,分道攻城略地,且在沿途“移檄诸郡县”,张贴文告。许多故明降清的旧官吏,见到文告,纷纷倒戈,“于是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广德及诸属县皆请降”,使义军很快便收复了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城池近三十座。

    义军纪律严明,所过之处,对民众百姓“秋毫无犯”。张煌言每“经郡县,入谒孔子庙,坐明伦堂,进长吏,考察黜陟,略如巡按行部故事,远近响应”。致使出现“父老争出持牛酒犒师,扶杖炷香,望见衣冠,涕泪交下,以为十五年来所未见”①的空前盛况。而“濒江小艇,载果蓏来贸易者如织”②,给义军很大支持与鼓舞。可是,这一大好形势,却因郑成功率军攻打南京城的失利,而很快急转直下。正当张煌言收复徽州时,闻郑成功在南京城下兵败之事,于是“还芜湖收兵,冀联合瓜洲、镇江(义)军为守计”,期待有利时机,再作他图。不久,张煌言又得到郑成功军已放弃瓜洲、镇江等地,而退回海上的消息,致使张煌言所率义军处于进退维谷、腹背受敌的危险处境,很快遭致溃败。

    此际,清两江总督郎廷佐一方面调遣水军切断张煌言义军东退的水路,另一方面又写信向张煌言劝降。张煌言对招降书“拒不应”,同时,为摆脱困境,又率“余兵道繁昌,谋入鄱阳湖”,向江西发展。当义军船队进抵铜陵时,却与湖广来援的大批清军水师遭遇,与之激战而败退。最后,张煌言“抚残兵仅数百,退次无为,焚舟登陆”。又从陆路自桐城,取道霍山、英山,到达东溪岭时,适逢清军“追骑至,从者尽散”。张煌言好不容易才突围而出,只得“变服夜行,至高浒埠,有父老识之,匿于家数日,导使出间道,渡江走建德、祁门乱山间”。此时张煌言身染疟疾发作,几不能行,但他仍不顾病痛,奋力疾行。到达休宁后,“得舟下严州”。登岸后,又复行山路,途经浙江的东阳、义乌“至天台达海”。历尽千难万险,兵败后绕道潜行二千余里,九死一生,终于回到了浙江沿海地区。此后,他“收集旧部”,①沈冰壶:《张公苍水传》,见《张苍水集》。

    ②沈冰壶:《张公苍水传》,见《张苍水集》。

    ①全祖望:《明故权兵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鄞张公神道碑铭》,见《张苍水集》。②全祖望:《明故权兵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鄞张公神道碑铭》,见《张苍水集》。准备东山再起。郑成功得到张煌言生还的消息后,也将自己的部分兵力拨归他统辖,致使义军稍有壮大。张煌言将义军屯驻长亭乡,“筑塘捍潮,辟田以赡军”需军饷。同时,张煌言又派遣使者向桂王禀告自己兵败的消息。桂王得悉后,在敕书中表示安抚慰问的同时,又给他“加兵部尚书”的职衔。永历十四年(清顺治十七年,60),张煌言又率义军移驻宁海县临门村,并加紧训练兵士。然在永历十五年时,清廷为了肃清东南沿海地区的抗清势力,颁布了“迁海令”,“廷议徙海上居民”,以断绝对义军的粮饷“接济”。义军“无所得饷”,只得“开屯南田自给”。当郑成功率军东征,从荷兰殖民者手中收复台湾时,张煌言不理解此举的重大战略意义与价值,曾写信给郑成功,“移书阻之”。不久,清军直下云南,终使南明永历政权覆亡。逢此危急之际,张煌言“遣其客罗纶入台湾”,催促郑成功出兵闽南,一方面支持东南沿海人民反对“迁海令”的斗争,另一方面也可牵制清军,以解永历政权之危,但郑成功“以台湾方定,不能行”为由,加以拒绝。于是,张煌言只得又遣使者到湖北的郧阳山中,去说服“十三家兵”出战,“十三家兵”原为李自成起义军的余部,由郝永忠、刘体纯等部将率领,他们以夔东茅麓山为根据地,坚持抗清斗争。张煌言要“十三家兵”出征,“使之扰湖广”清军,牵制敌人,“以缓云南”,挽救永历政权即将覆亡的军事危局,但“十三家兵”终因兵力“衰疲”,加之势单力薄,而未能出战。

    清康熙元年(62),张煌言又将义军移驻沙堤。其时,郑成功收复台湾后,建立郑氏政权。而鲁王则身居金门,故郑成功对其衣食供奉“礼数日薄”。张煌言虽对鲁王仍忠心不贰,且“岁时供亿”不绝,但又“虑成功疑”,故“十年不敢入谒”鲁王。待到张煌言“及闻桂王败亡”后,便“上启鲁王,将奉以号召”。

    不久,郑成功突然病逝于台湾,致使抗清斗争形势更为严峻。于是,张煌言只得转战于宁海县临门村一带。还师临门,更使张煌言感慨万千。这时,清廷浙江总督赵廷臣乘张煌言义军处境艰难之际,再次写信招降,张煌言不为所动,并回信拒绝。义军此时虽多次奋战,然孤悬海上,被迫孤军作战,日渐势单力薄。为此有人提议将义军队伍拉上鸡笼岛驻扎,张煌言认为此议不可行,鸡笼小岛,四面环海,易攻难守,若遭致清军突袭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康熙二年(63),南明鲁王朱以海在金门岛病逝①,张煌言得知此消息后,悲痛欲绝,放声痛哭,说:“孤臣多年以来栖栖遑遑奔走于海上,与部属相依为命而不肯离去者,只因我主鲁王您尚健存。现今您竟弃我辈而先故去,自今我辈更有何指望啊?!”次年,张煌言审时度势,眼见反清复明的大业无望,抗清斗争大势已去时,便痛下决心,将义军人马全部解散。本人则携随从罗纶及部属数人,加上侍者一人,驾一条小船,登上南田岛(今浙江象山南)附近一个名悬澳的荒僻小岛上隐居,悬澳(嶴)小岛孤悬“海中,荒瘠无人烟,南汊港通舟,北倚山,人不能上”,煌言一行人在此岛上,“结茅而处”,暂时得以栖身。清廷浙江总督赵廷臣与清军提督张杰并未放弃对张煌言的迫害,他们合谋要抓住他以邀功。为了侦知张煌言的下落与行踪,利用张煌言的一个旧部属,命他化装成普陀山的寺庙僧人,在海上四处打探、侦伺行踪,待侦知确切住所与踪迹后,清军乘夜半天黑之际,登上悬澳岛,并“引兵攀岭上”,进行偷袭,一举将张煌言、罗纶以及部属叶金、王发,①关于南明鲁王的卒年,说法颇多,记载歧异,皆不取,今依《列传》所载为是。侍者汤冠玉等人擒获。

    当张煌言等被清兵押解至杭州时,浙江总督赵廷臣假惺惺地待以上宾之礼诱降,但遭张煌言的严辞拒绝。

    康熙三年九月初七日(64年10月25日),张煌言被清军杀害于杭州弼教坊。当他赴刑场时,大义凛然,面无惧色,抬头举目望见吴山,叹息说:“真可惜这大好河山,竟使沾染腥羶!”①就义前,赋《绝命诗》一首:“我年适五九,偏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②临刑时,他“坐而受刃”,拒绝跪而受戮。同时就义还有罗纶等人。

    张煌言遇害后,生前的友人山阴人叶振名(字介韬)登上越王岭遥祭忠魂,祭文长达六千五百余字,将张煌言与罗纶二人并称为“张司马二客”。乾隆四十一年(1776),清高宗命录前朝“殉节诸臣”,并加以褒谥和祭祀。于是,清廷对张煌言加谥“忠烈”,且将其牌位入“祀忠义祠”,得享定期供祭。

    张煌言一生仅活了四十五岁,其诗文著述甚丰,后人收辑整理名《张苍水集》。但此文集在清代一直被列为**,故仅有传抄稿本。直至1901年时,始有国学大师章炳麟将其排印(二卷本),附《北征录》一卷问世。1909年,又有国学保存会的排印本十二卷,补遗一卷,附录八卷出版。别有《四明丛书》本九卷,附录八卷传世。1959年,由中华书局对文集的诗文重加整理、校勘后,将《张苍水集》分为四编,包括《冰槎集》、《奇零草》、《采薇吟》及《北征录》;又,附录一卷,载有年谱、传略、序跋等。

    ①张煌言:《绝命诗》,载《采薇吟》,见《张苍水集》第3编。

    ②张煌言:《绝命诗》,载《采薇吟》,见《张苍水集》第3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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